眼前是遍地的灰烬,布满了昌邑城外五百步范围内的原野,灰烬之中还夹杂着尚未燃尽的树木,一阵微风吹来,哗啦啦又变成了红色的火苗。在三条火带之间,是一具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散发出一阵阵怪异的肉香。在袁军的军阵之中,已经有万余人忍不住大吐特吐了。
他们吐得肝肠寸断,只能一个劲儿地干呕。谁都知道,那一阵阵怪异的肉香来自何处,想必在这些人的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再去吃叫花鸡一类的肉食了。虽说本朝的饮食以蒸煮为主,调味品也很是单调,并没有叫花鸡一类的烹调方法。但这并不影响袁军士卒们的誓言。
在忽明忽暗的火堆之中,是袁军辎重兵们用沙土填出来的一条条道路,每一条都足有数丈长短,足以让大部队呼啸而过。袁军的辎重兵们更是可怜,每个人的身前都被大火熏得焦黑,脸上都是黑漆漆的烟尘。和其他步卒一样,他们大吐特吐,吐完了还得拿起木锨干活。
颜良皱着眉头,在两道浓密的眉毛之下,一对儿冷峻的双眸冷冷地扫视着眼前的战场。方才臧洪的一把火儿,至少给袁军步卒造成了将近万人的伤亡,其中的七成儿都会在不久之后哀嚎着死去。对于本朝的医匠而言,烧伤绝对是无可救药的。与其任其哀号惨死,不如一刀斩下头颅来得痛快。眼前,就有数百刀斧手正在战场上逡巡,将那些重伤号儿一一砍死。
作为百战良将,颜良经历过无数生离死别,可是,眼前的凄惨景象,还是令他痛心不已。从本质上说,他只是一个善恤士卒的将军,而不是一个视士兵如棋子的枭雄。可是,战争的目的就是攻城掠地,夺取对方的一切。为了主公袁本初的大业,他不得不按捺心神,继续指挥战斗。局势是明摆着的,若是今日不能夺取昌邑城中的府库粮草,这十余万袁军就会饿死!
死于战阵之中,是死,饿死在田野之间,也是死,同样是死,为什么不拼死一搏呢?想想被曹孟德屠杀的数十万徐州百姓,再想想饿死在这大饥之年的数十万兖州、青州百姓,眼前死去的这些袁军士卒至少是肚子里有粮食的。想到这里,颜良终于释然了,人生一世,终究难免一死。莫不如快意恩仇,活他一个坦坦荡荡!只要能活下去,让数万人殉葬又有何妨?
“进攻!此次,定要一鼓登城!有进无退!胆敢擅自撤退者,杀无赦!”颜良再次抽出了腰间的百炼精钢环首刀,大声怒吼着。“杀!”“杀!”“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百面战鼓再次擂响,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袁军迈开大步,缓缓向前。
城头之上,望着步步紧逼的袁军步卒,臧洪知道,这一次,昌邑城是绝难幸免了!“生有何欢兮,死亦何苦?袍泽情深兮,共赴黄泉。天地为炉,山河高远,翌日相逢兮,纵酒狂歌。你我执手相看兮,夜话平生。”臧洪用尽了全身气力怒吼着,大声唱起了这一首离歌。
他的歌声嘶哑支离,充满了无尽的凄苦和无尽的忧伤,在无尽的凄苦和忧伤之中,隐隐有一丝不甘,一丝郁郁不平之气。“生有何欢兮,死亦何苦。袍泽情深兮,共赴黄泉。??????”城头的郡兵们也都放声歌唱了。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一次怕是要殉国了。这一首离歌,是他们自己唱给自己的。唱完这一首离歌之后,就到了力战而死的时候了。
终于唱完了,城头之上一片寂静。“杀敌!”臧洪镗啷啷抽出了腰间的百炼精钢环首刀,扬刀指向前方。“明年的今日,就是我臧洪的忌日!以大义之名。全兄弟之情,我臧洪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音未毕,臧洪竟然仰天大笑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袁军步步紧逼,昌邑城失陷在即,臧洪即将慷慨赴死。
“主公,最新来到的鹰信!”负责通讯的校尉快马加鞭急驰而来,来到袁绍马前右拳当胸施礼。“九月初七,也就是我军进围昌邑的第二日,曹军就撤围了。先撤的是骑兵,接着是步兵,是向东南方向走的。至于去了何处,目前并不知晓。主公,估计定陶的援军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