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皇甫嵩车驾一路西行,赶赴司隶的商县督师,可是作为太尉长史的郭嘉郭奉孝却留在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这个事儿处处透着诡异。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这是皇甫义真对自己的这个长史很不满意的表示,可是,大人先生们的心思,岂是吃瓜群众们所能妄自揣测的?
“奉孝,现在的形势你是清楚的,万里长的战线,四处都他娘的在冒烟儿。万一哪里的堤坝撑不住漏水了,就是一个身死国灭诛九族的结果儿。大司马身上的担子着实不轻呀,整个天下都压在他的肩上。”就在数日前,办完了公事儿之后,皇甫嵩便把郭嘉留下来了。
“我老皇甫是一个积年的老卒,世家大族的那一套儿我心里明镜儿似得,一旦被他们掐住要害,定然会被他们玩儿死。现在四处冒烟儿,他们觉得时机到了,要趁机拿上一把喽,可是大司马是何等英雄,岂能受得了他们的腌臜之气?这洛阳城多半儿是要血流成河喽。”
说到这里,老皇甫端起一大碗微温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儿用衣袖抹抹嘴巴,这才继续说下去了。“王司徒是千年老狐狸,一看事儿要闹大了,他两边儿无法周全,就他娘的寻个了由头儿,自己脚底抹油儿一溜烟儿跑了。他这一跑,倒是解了我的套儿,三公之中,太尉管军,如今司徒都他娘的去南阳督师了,我这个太尉自然也要寻个地方儿走上一遭儿喽。”
“这次去商县督师,说是督师,其实就是寻个地方儿躲上几个月,等到大司马把人杀完了,把血迹都擦干净了,再回来露上一面儿,赞颂大司马英明。刘焉是个怂货,张鲁更是个没屁眼儿的,臧霸的泰山兵完全能收拾得了他。我去了商县,是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有臧霸冲在前面,临机决断,胜了,是在我的英明领导之下,败了??????绝对不会败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汉中的山地占了八成儿,只有两成儿能耕种,还多在东汉中。就汉中那一片小小的蛮荒之地,顶天儿能养上三千精兵。张鲁手下的五斗米教徒作战意志旺盛不假,却多是不谙军旅之辈。只要把臧霸的一万泰山兵装备配齐了,就是一个平推的局面。”
听到这里,郭嘉不由得在心中大为钦佩了,老皇甫不愧是宿将,临战料敌无出其右。
皇甫嵩突然抬起了双眼,定定地看向郭嘉,看得郭嘉心中一阵儿发毛。“奉孝,咱爷俩儿也处了有一段时日了,老皇甫是啥样人,你应该清楚。今儿个,咱爷俩儿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儿地掏掏心窝子,把心里的话儿说开。 你的心事儿我知道,你看重世家大族,认为应该靠他们打天下。这个理路儿没错,这是一条投机取巧的法子,光武帝就是这么干的!”
被老皇甫说中了心思,郭嘉的脸上不由得红了,从颧骨红到了嘴角儿,又红到了耳朵根儿。在高耸的颧骨和瘦削的脸颊映衬下,那一脸的嫣红显得无比突兀,薄薄的嘴唇儿好似涂满了胭脂一般,红得娇艳欲滴。“义真公,还请不吝赐教!郭嘉洗耳恭听。”郭嘉答道。
“我说奉孝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靠不靠世家大族打天下,其实不是个问题,问题是为什么人打天下!高帝和光武帝走得不是一条路,古往今来,得天下最正的便是高帝。那些腐儒们看来,高帝只是一个会吹牛皮,靠着两片儿嘴忽悠人,这才得了天下。在他们眼中,高帝是一个十足的大骗子。封了八个异姓王,结果他娘的砍了七个,不是大忽悠是什么?腐儒就是腐儒,他们哪里明白高帝的胸襟和气量?主少国疑,不杀人,帝位何以能稳固?”
说到这里,老皇甫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要郭嘉听明白这番话中隐含的弦外之音。“主少国疑,不杀人,帝位何以能稳固?”这句话就像一只重锤,重重地敲在了郭嘉的心上,现在的局面不就是主少国疑吗?强邻环伺,磨刀霍霍向猪羊,内有世家大族,正在兴风作浪。
“奉孝,看一个帝王,不要只看他的行为,要看他所处的时代和局面。高明的帝王都是善于隐忍和妥协的,可是,一旦他们不再隐忍和妥协了,便意味着摊牌的时机到了,开始算总账了。世人只看到光武帝依靠世家大族得了天下,却没有看到宣明之世诛灭了多少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