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学不远处,吴珂的居所早已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最里面的是暗影的刑名好手儿,中间儿是廷尉府的办案人员。原本是该管的河南尹和洛阳县的刑房人等,都被隔绝在了最外围。比起暗影和司闻曹,他们还差得远,这些人表面上儿满脸肃然,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历朝历代,衙门中的不传之秘,便是推卸责任。从太守、县令,一直到微末小吏,一贯是奉为家法的。看现在的样子,吴珂自尽一案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一旦到了自个儿的手里,便扔不得甩不掉。既然有人主动挺身上前接了案子,他们自然乐得躲在一边儿看热闹儿。
正当这些人穷极无聊之际,只听得一声马嘶,光禄勋、权执金吾、刺奸将军马忠和廷尉、尚书令、勾当司闻曹曹雍两人并辔而至了。两个人的身后都带着数十个属下,个个脚穿薄底快靴,身穿官服,满脸严峻,双目中精光闪烁,一看样子就知道是精于刑事案件的好手儿。
马忠先跳下马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曹雍。“曹大人,事情紧急,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估计一会儿就要进宫的。你看看,是你的人先来,还是我的人先来?”曹雍一摆手,利索地答道:“你的人先来,我的人在一边儿帮忙好了!如此一来,有什么事儿便都清楚明白了。”
“你们听到了吗?还不快去?”马忠回过头来,瞪了自己的属下一眼。“诺!”众人轰然一声应诺,暗影、司闻曹、廷尉府各出了三个刑名好手儿,组成了三个小组,分别进了三间房字。这九个人将官服的袖子向上挽了挽,用一片青巾蒙住了嘴巴,这是怕口中的气息吹跑了证物,三个人中,资历最深的在前搜捡,靠后的两个人,一人帮忙,一人保存证物。
一刻钟之后,一个资历最深的刑名便出来禀报了。“马将军,曹大人,我等搜捡已毕,请二位大人入内,我等还原现场。”马忠心中早已焦躁不已了,他和曹雍刚刚接到了司空种拂的命令,一个时辰后入宫面见唐太后和昭懿夫人。一听这话儿,他一撩袍子便进屋了。
曹雍的脸上仍然如同古井无波一般,并无一丝异样,可是细心的人能够看到,他已然汗透重衣了。即便是猪脑子,此时此刻,恐怕也能想得到,这便是世家大族们反击的开始,接下来便是惊天动地、不死不休的决死反击。可是世家大族保密功夫儿做得极好,竟然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暗影和司闻曹只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距离找到证据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作为大司马麾下的情报首脑,他和马忠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了,实在是重如泰山呀。
“两位大人,据太学生们的口供,吴珂是自尽而死,我们几个还原了案发现场,一切看上去都很符合这个推断。所有的证据都丝丝相扣,无懈可击。”最年长的老吏早已须发斑白了,他伸出手指,指着屋内说道。一听这话儿,曹雍和马忠都暗暗长出了一口气,他们是积年的老刑名,案子办得老了去了,越是看上去无懈可击的案子,最终的结果往往会出人预料。
果然,那个老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据卫十三的供述,他是最后见过吴珂的人。他搀扶吴珂回到家中之后,吴珂已然吃得大醉了。然后,他便自行回家了。吴珂书写奏疏,应该是在他离开之后。”说到这里,老吏用手指了指案几旁边儿的偌大青瓷茶壶和茶盏。
“大凡酒醉之人,醒来之后必定是要大量饮水的。这个案子的蹊跷便在这里。这一壶茶的颜色甚浓,是新沏的浓茶,看样子只倒出了一盏。那么,以前吴珂难道没有喝茶吗?没有喝茶,就是没有醒来过,自然也就没有写过什么奏疏。因为这个疑惑,我们四处去寻找有无残茶的渣滓。终于在院外的一株大树下发现了。一般人倒残茶,是绝对不会走出那么远的。”
一听这话儿,曹雍和马忠立刻就恍然大悟了,两人一起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壶茶有问题!”“两位大人真正是明见万里!”老吏先伸出了大拇指,发自肺腑地夸了一声儿,这才继续说下去了。“我怀疑那壶茶里被写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已经派人送回官署检验了。”
“还有,在房中发下了一些纸灰。或许是烧纸的人走得比较匆忙,或许是他不是老手儿,将太多的纸张径直放在了陶盆里,以至于压灭了火焰。被烧的纸张大约有百余张,中间儿的数张并没有烧成灰烬。我大致看了下,至少有十七八张还能分辨出百十个字儿。我已经抽调了官署中的字迹辨认高手儿,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有结果了。吴珂既然以死明志,他为何将底稿儿烧了?这一点不合常理。”老吏是极其聪明的,特地把最后一句话留给了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