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骑兵把姑臧县衙挤得针扎不进,水泼不透,每个人都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抓起饭碗咕咚咚喝起温热的粟米粥来,顷刻间空碗就堆积如山了。听着一阵阵猫舔食一般的动静儿,随侍的厨子们连忙端上准备好的饭食。“新蒸的麦饭,猪肉炖菜,管够呀!”
本朝的贵人是极少吃猪肉的,但是凉州兵祸连绵,民生艰难,有肉吃就已经不错了,谁管他是什么肉?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数千西凉军箸下如雨,顷刻间一碗连着一碗,呼噜噜连进七八碗,连打几个饱嗝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饭碗。
“老二,不瞒你说,我们整整奔驰了一天一夜了,粒米未进呀!马超那兔崽子追得太紧了!老子射死了他的老爹马腾!”董太师放下饭碗,用脏兮兮的手指搓了一下鼻涕,带着哭音儿说道。“好在韩遂忙着收编降卒,打扫战场,没有率部追击,否则我们跑都跑不了!”
“后来,李傕、郭汜、樊稠、张济撤下来了,拼尽全力才把马超挡住,我才能脱身。对了,老二,赶紧多准备些饭食,李傕、郭汜他们最迟明早到达。我在这里略略休息一下,就要即刻返回长安!若是不尽快赶到长安,稳定局势,这凉州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董太师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一边让几个侍女替他擦洗身体,洗洗满是油腻的头发,一边和董旻交代事情。“一个时辰之后,你立刻随我出发,能带走的全部带走,这里只留下一个心腹备办饭食,供应量草,李傕、郭汜他们一到,立即随他们返回长安!”
董旻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董太师,突然,他发现董太师的头发竟然全白了,原本斑驳的头发如今变得雪白。董太师看上去是那么苍老,满脸沟壑纵横,双眼也显得无比浑浊,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多岁一般。只有目光开阖之际,两眼之间的狠辣和果决还在。
“老二,你听我说,这次打败了并不可怕,我担心的是吕奉先会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长安城有消息吗?”董太师双眼紧盯着董旻,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我每天都留意着呢。”董旻再笨,也知道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了,他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封鹰信递过来。
董太师用个颤抖的双手打开鹰信,一目十行地看过,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低下头去,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这才满意地抬起头来。“不错!往日鹰信中约定的记号儿一丝不差!只要长安城还在西凉军手里,我就还有翻盘儿的机会!”
“大哥,这次败得惨吗?”董旻收起鹰信,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问题是他最想知道的,这关系着正和西凉军和董家的存亡!“惨!惨极了!胡轸、杨定、董璜、董越都战死了,十五万西凉军,逃出来的只有万多。”董太师躺在榻上,让侍女帮他洗头擦身,温热的水从他的胖脸上冲过,和着潸然而下的热泪流在木桶里,但是,他的声音还如往日一般平静。
“韩遂正忙着收编降卒,但是,今夜他们就会三三两两,骑着马溜出来,沿路寻找我。我自己带的兵我自己清楚,除了我,谁还能让他们如此自由散漫?也只有在我的麾下,他们才能过得舒服,过得惬意!”董太师一字一句地说道。
“长安,只要能顺利返回长安,不出半年,我就能再次集结一支大军,将韩遂、马腾杀得片甲不留!”董太师已经沐浴完毕了,换上了质地优良的内衣,穿上了轻柔的直裾,头发也已经梳理完毕,看上去容光焕发,又是昔日那个坚忍不拔的权臣董卓了!
“太师,王司徒求见!”一个小吏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哦?王司徒来得如此之快?”董太师有些惊诧了。“大哥,王司徒前天下午就到了,千里奔波,几乎把他全身的骨头都颠散架了。这两日他一直在休息。”董旻对王司徒很有好感,连忙随口为他解说一二。
“王司徒力疾从公,千里奔波,实在是我辈楷模呀!来人,给我换上盔甲,我去见一见王司徒!”董太师伸手把董旻叫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手下的那两千铁骑,让他们冲洗一下,换上新衣,擦亮盔甲,战马也要好好刷洗一番,要摆出得胜回朝的架势,你懂吗?”“大哥,我晓得,我这就去安排!”董旻应了一声去了。
“王司徒,别来无恙乎?哈哈哈哈!”门外传来了董太师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