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璇忽然欲言又止,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庄怜,霍潇湘若有所悟:“这里谁说了算?”
“不是这样的,霍大哥……”
“够了!”霍刀当即出声喝止,“霍潇湘,就你会咄咄逼人是吧?他们不敢说,老子来说!”
霍刀顾不得旁人,气势汹汹地架起拐杖,扯着大嗓门儿道:“你以为漕帮那群孙子是什么善人?老子和一帮兄弟为了堂里的生计,削平脑袋去他们码头干活,结果杜荣那王八蛋将工钱榨干不说,好几次出言侮辱,谁他娘的能忍!”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了么?我们武宗堂这帮人,除了你霍老大,其余人都是一群血蛭!窝囊废!下九流!自诩有点拳脚功夫,连狗屁都不如,还不是得像狗一样在钱堆面前摇尾巴!”
“霍刀!别添乱了!”庄怜怒斥,霍潇湘却横过手来打断了她。
霍潇湘绷着牙关:“继续……”
“你霍潇湘有本事攀上江少盟主,攀上北墨世家,还他娘的攀上了不归山的仙门,你还记得你是谁么?你还记得你身上流着武宗的血么?你他娘的不是不信天地也不信神魔,只信你们家引以为傲的武学之道么?我呸!老子看你天天在外面跟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逍遥快活,什么狗屁武学之道,连五斗米都换不来!”
门外的江信心头一绞,原地踉跄了半步,与此同时,茶壶骤然倾倒,茶水流了满桌,贺星璇握紧拳头,哽咽道:“二堂主……适可而止吧!”
“所以,”霍潇湘换了口气,克制住翻涌的情绪,“你们是因为这个,才打起来的?”
霍刀许久没有骂得如此爽快,心情正好,见到霍潇湘如此“忍辱负重”,不免觉得好笑:“你他娘的也别想用什么值不值得的那一套来教训老子,你以为就这一次么?你问问庄怜,问问星璇,再问问在场诸位,谁没被外人蹬鼻子上脸过?”
霍潇湘的目光在屋内游移,众人心虚的神情已然说明一切。
“这些恶意,都他娘的是你霍潇湘招来的!”霍刀又道,“你名气多大啊!武功多强啊!外面那帮孙子不敢惹你,就只会来惹我们!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漕帮的人翅膀硬了,敢明目张胆地冤枉你了,你有本事就自己扛,别想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霍刀歪歪扭扭地挪向门边,用拐杖撞开了门:“哼,若真是老子杀了杜荣,老子就天天戴朵大红花去他们码头炫耀!气不死他们!”
长夜漫漫,霍刀扬长而去之时已是三更天,霍潇湘不再多说什么,找来一块抹布将桌上的茶水擦拭干净,好几名弟子在他身旁欲言又止,却都被霍潇湘打发走了。
“辛苦了,早点歇息。”霍潇湘说得有气无力,弟子们从未见过堂主如此温言细语,只得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去,星璇和庄怜守在原地,各有所思。
江信躲在角落里暗自垂泪,原来这所谓的难处……他当真是一无所知。
屋内烛火一暗,江信只得趁着无人发现,狼狈地逃了出去。
霍潇湘关上屋门,在窗边驻足片刻,以为自己生出错觉,总觉得有什么人来过,星璇担忧道:“霍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霍潇湘摇摇头,“星璇,前些日子你身上的伤也都是……我招来的么?”
贺星璇将布满伤痕的双手往身后一藏:“霍大哥这是什么话,你别听二堂主说得如此夸张,我在外面给人当陪练,少不了要挨打,大哥你以前不是也……”
“贺星璇,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庄怜瞪了他一眼,星璇自觉失言,匆匆退了下去。
霍潇湘沉声问:“不就说说以前给人当陪练的事,何时成了禁忌?”
庄怜咬着唇,紧盯着霍潇湘:“禁忌就是禁忌!老大,你可别忘了,江海年之所以这么看不起你,就是因为你的这段过去!我就不明白了,堂堂正正靠自己挣来的生活,怎么在他们那些名门眼中就成了不择手段、不洁身自好?”
“不可对江盟主无礼。”霍潇湘仓皇转身,去到院中,庄怜便一路追上前去:“为何?凭他是武林盟主,还是凭他是少盟主的爹?”
“小怜!”霍潇湘加重了语气,庄怜无奈作罢,眼中却是波光粼粼。
“此事怪不得江盟主,天下武学,一宗以抵之,武宗何等盛名,我却到处给人当活靶子练手,确实有失尊严,况且我连续十年占着聚英会的魁首,江盟主对我不满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你今年索性就不去比了?”庄怜眉眼飞挑,凛若寒霜。
霍潇湘站在院中,眼前逐渐勾勒出白昼时分众人在此练武的身影,凉风吹拂,又化作早年的记忆,层层叠叠,模糊不清。
“没这个必要了……”
“老大!”庄怜倏然扑上前来将霍潇湘拦腰抱住,“你才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不管外人如何嫉妒你,流言蜚语如何中伤你,只要正道上有你守着,我们根本就不会在意眼前这些磕磕绊绊!”
庄怜将头紧紧贴在霍潇湘怀中,霍潇湘虽是手足无措,却也不好躲开:“小怜,你……”
“我知道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修仙炼魔成了江湖的心头好,我们反倒沦落为旁门左道!可一个武者要变成那般非人非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连漕帮那群人都敢来挑衅我们,日后呢?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所以,老大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这样就没人可以欺负你……也没人敢瞧不起我们……”
庄怜不觉哽咽,当即松开手将眼泪抹去,霍潇湘瞥见衣衫沾湿,心头骤然泛起沉渣,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离家立下的重誓,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一个人,你务必要小心。”庄怜抽了抽鼻子,撇去方才的失态。
霍潇湘:“谁?”
“贺星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