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阳光炽烈,无数剑影纷飞,舞得眼花缭乱,只听“铮——”的一声清脆长音,剑光立止,欢呼声此起彼伏地喝了出来。
江信将长剑收入剑鞘,恭敬地行了个抱拳礼:“承让。”
袁烁勉强一勾嘴角:“少盟主客气了。”
袁烁乃是北虚门的首席大弟子,被武林寄予厚望,方才与江信在擂台上打得难舍难分,星璇剑法和北虚剑法各持所长,一度平分秋色,可袁烁不慎预判失误,这才仓皇落败。
人声鼎沸之中,高居观战席的江海年却将神情绷得极紧,似乎对江信的表现不甚满意。
他身旁坐着几位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先辈宗师,彼此张望一眼,有口难言,江海年随即起身,以公事繁忙为由先行离去。
江信极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匆忙抬起眸子望向观战席,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父亲的强颜欢笑,一颗火烫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聚英会行至此时,留下的英雄豪杰几乎都是各门各派中的翘楚,擂台赛也较往日要艰难许多,江信顶着“少盟主”的头衔,肩上的重担不言而喻。
尽管他未能完全参透星璇剑法的精妙,可险中求胜亦是绰绰有余,然而这场胜利来得突然,他不过是占了对手失误的便宜,难免显得不尽如人意。
下一轮对战的庞良乃是狼牙帮的当家人,与江少盟主擦肩而过时公然嘲了一声,举止格外招摇,瞬间将注意力争了过去,江信淹没在新一轮的欢呼声中,不得不加快步伐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出去。
此时,一个掌声在咫尺之外热切地响起,他茫然地一抬头,眼前顿时雪亮:“云、云少侠!”
云清净头顶一只大白鹤,提线木偶似的鼓着掌,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恭喜恭喜!”
江信颇为赧然:“云少侠你就别笑话我了,最后那几招要不是人家袁少侠自乱阵脚,我恐怕还找不到机会制胜呢,现在想来倒有些趁人之危,父亲多半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负气而去的。”
“怎么就趁人之危了?自乱阵脚那也是武艺不精的表现!”祥瑞理直气壮地宽慰了一句,就差来个白鹤亮翅,云清净感到颈骨“嘎吱”一响,于是将这破鸟又塞回了锁妖囊。
江信总算撑出一个苦笑,又问:“对了,云少侠怎地来天鸿城了?”
“近来实在闲得慌,加之那晚过后,我总觉得杜荣的死不大对劲,就怕那姓霍的乱来,所以过来瞧瞧。”云清净如实答道,两人不约而同地迈开步子,一同远离喧闹的擂台,在城中信步。
江信看上去颇为憔悴,尤其是那一双星目,血丝密布,像是好几天没合眼:“其实那晚回到天鸿城之后,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悄悄追去了武宗堂,结果……”
.
夜风在城中刮得肆无忌惮,应是要变天了,江信在中轴大街上逆风而行,满是心不在焉。
难处是不能分享的……
霍潇湘的话还在耳畔萦绕,江信每个字都听得刺痒难耐,实在琢磨不透,只想当面问个清楚。
武宗堂入夜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落叶在门前随风狂卷,唯有里屋的灯火映出憧憧人影。
江信正欲叩门,只听什么东西碎了一地,他及时罢手,壮着胆子从墙外翻了进去,见院中无人,便蹑手蹑脚地溜去屋外——这种窥视的行为实在有失礼数,江信惴惴不安地守在门外,却又舍不得离去。
透过门缝,能看见武宗堂三位堂主和几名心腹弟子围在一处,而屋内气氛几乎快要凝结成冰。
霍潇湘望着一地残渣,依旧冷漠:“你就只会拿这些杯子出气?”
“你都冤枉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还不能发个火?”霍刀坐在椅子上无比愤然,恨不得抄起拐杖再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幸好被身旁的兄弟们及时拦下。
“我何时冤枉了你?”霍潇湘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过是在问你跟杜荣的死有无干系,回答一句有或没有,很难么?”
霍刀话到嘴边全都噎住了,唯有一张憋得通红的脸,其余兄弟们噤若寒蝉,完全不敢吱声。
霍潇湘身旁站着一名红衫女子,乃是武宗堂的三堂主庄怜,她梳着高发髻,看上去不易亲近:“你以为老大愿意这么质问你么?你自己出去问问,谁不知道咱们武宗堂的霍二堂主前段时间跟人家在东郊码头打了一架?”
霍刀越听越不服气:“那又如何?明明是那杜荣贪生怕死在先,违背江湖道义雇来暗影,如今遭了报应,凭什么要找老子算帐?”
霍潇湘无力地掐着眉心,只觉对牛弹琴,庄怜转过头去:“星璇!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贺星璇正闷声不吭地替众人掺茶,听三堂主厉声一唤,他只得缓缓放下茶壶,表情有些为难:“事到如今,大家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霍潇湘乍一抬头,众人也跟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星璇用指甲在壶盖上来回刮蹭,酝酿了好几回合才开口道:“这次的事,都是冲着我们武宗堂,冲着霍大哥你来的。”
霍潇湘的神思有一瞬的凝滞,很快,他敏锐地察觉到在场众人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茫然或愤慨都被粉饰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彷徨。
“你们……有事瞒着我?”霍潇湘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一丝诧异。
庄怜扶着右臂,用寒凛的目光扫视一圈,无人敢冒头答话,霍潇湘只好看向贺星璇:“为什么说是冲着我来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