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塔,边陲之地,偶有伶伶仃仃的枭鸟出没,自从风氏灭门,几乎再难寻见人影。
偌大的花圃无人打理,风血花便借着这漫长的岁月,无拘无束地生长开来,铺就一地广阔的花毯,将风塔围在中央。
花瓣泣血似的,比曼珠沙华更加浓烈,瓣尖轻卷,衬得妖冶张扬,在这阴凉冷寂之地恣意绽放,孤芳自赏,倒也承了主人家的脾性。
风醒瞥见了远处灰色的塔尖,意识渐渐复苏,他匆忙从怀中掏出《千诀录》,反复查看有无破损弯折,终是面含笑意地吁了口气。
书封完好无损,正中间的“千诀录”写得放浪不羁,却成了整本书唯一认识的三个字。
想必是后人添上去的。
风醒能依稀辨出几个魔族的古文字,实在看得吃力,他随意往后翻,恰巧瞥见末章画着的一个图腾——蓬莱图腾。
风醒没有再继续翻页,他抚摸着书上的图腾,流连又感慨万千。
“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风醒低声喃喃,笑容却是复杂难测的,此时体内的蛊虫忽地狠戾一咬,他被迫将《千诀录》搁置一边,狼狈地翻滚半圈,倚在残垣边。
他在荒岭上半生不死时,妖后将他拾了回去,养在万妖宫最冷清的偏殿里。
魔族人不似人族,须臾几年间便能长出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的风醒年纪并不轻了,模样身形早就与成年之后长得七七八八,不仅记事,还记得格外清楚。
妖后曾在他假寐之时在床前来回踱步,终是狠下心来,喂了一颗蛊,这颗蛊从此就深埋在两人那份飘摇的信任之中,不知何时会苏醒,反咬一口。
风醒曾想过悄悄地取出蛊虫,但未被唤醒的死蛊不声不响,他找不到取蛊的位置,只好作罢,如今妖后一时心急,不经意将蛊虫唤醒,倒给了他新的机会。
掠过风塔的风依旧呼啸,呜呜的风声萦绕在耳畔,像什么安宁曲。
风醒拨开胸前的衣裳,确认好蛊虫的位置,随即仰起头来,伸出右手摁住心口,下一刻,他闭上双眼,手指竟是硬生生地掐了进去!
“呃……”
他牙关微颤,手指却在一片血肉模糊中越陷越深,终是快刀斩乱麻地将蛊虫抓了出来!
千足蛊虫在血淋淋的指间挣扎数下,歪头殒命,风醒将其抛入花丛中,胸前的伤口在魔气滋养下渐渐愈合,他总算可以敞开急促的呼吸。
痛,好像只有那么一瞬,可承受痛楚还是难免元气大伤。
风醒没有多想,只用干净的左手将《千诀录》重新放入怀中,静待额上渗出的冷汗风干,这种一动不动、任凭风雨来去的日子,真是久违了。
——“疯子!疯子!你别睡着了!马上要日落了!”那人拽着他的衣袖,将他从困意中摇醒,指着远处高喊,看上去欢快极了。
千古源群山连绵,在晚霞照耀下颇似千帆远影,真是夕阳无限好啊……
眼前的光亮恍惚晕开——
风醒只能勉力睁着双眼,默然望向天边,体内的魔气还在与残余的蛊毒做斗争,然而神思却信马由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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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净蹲在水榭的窗台上,手掌托在两颊,一脸的苦大仇深。
“竟有这样的事?”墨倾柔听闻漕帮少主杜荣暴毙而亡,不免心有余悸,“漕帮毕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派,眼下出了这种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水榭门前,无数家丁来来往往,左手芝麻、右手西瓜地运着各种物件,涯月在门前费神照看,听见小姐的话还不忘回头来一句:“再怎么闹腾也有少盟主他们撑着,小姐你就别管了!”
“可是霍兄和少盟主那两人的性子,一个过刚,一个过柔,我着实有些担心!”墨倾柔拧着新轮椅上的旋钮,那椅子便自如地转了个弯,朝门前而去。
“哎,那些个大件的瓶瓶罐罐就别抬进来了,这里根本摆不下!”
“小姐,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别管,要是让人家宇文世子看见你愁眉苦脸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出嫁呢!等等,你们把什么东西搬过来了?……”
涯月到底是没有辜负在墨家这十余年的日子,言谈举止颇有当家作主的气势,忙得前言搭不上后语,墨倾柔只得望着门外的聘礼咽了咽口水。
祥瑞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鲜红的窗花,到处飞舞显摆,云清净却熟视无睹,祥瑞向来胆肥,唰地俯冲下来,一挥翅膀便将大红的窗花甩在云清净头上:“俏郎君来揭盖头咯!”
云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