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在的他还不够强,还没有成长到能左右这个男人学术资源的时候。所以慢慢来吧。
唯一可惜的是,弗兰克教授第二天也要离开了。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很特别的情况。
因为这里耗时较长的数学会议绝大部分重要的报告都会放在第一天。
很多人参加了自己感兴趣的报告会后跟晚宴之后就会选择提前离开,毕竟数学家也是很忙的。
乔喻还听说本来组委会的意思,原定今天开场报告那位教授关于3k曲面的内容是改到今天下午在主会场安排一场一小时报告会的。
但因为那位教授希望的组委会对外公布的理由是身体不适,所以干脆从第一天放到了最后一天。
当然这只是乔喻听到的小道消息,做不得真。
总之弗兰克教授准备明天就离开,还是让乔喻感觉有些失望的。
他本想每天都跟这位教授交流一下,看他会不会忍不住做一些傻事出来……
宴会从六点一直持续到八点吧。
打牌的那几位教授明显还意犹未尽,又约到楼下的娱乐室继续了。喝了一肚子果汁的乔喻则老老实实的跟着田言真回到了房间里。等着接下来的专访。
田言真大概是喝了些酒,兴致挺高。
“怎么样?马上要接受专访了,紧张吗?”
“不瞒您说,还真不紧张。我拿了小里巴巴金牌那次,学校就给我安排过一次专访,而且还有人拍摄,我都没紧张。”
乔喻答道。
“哈哈,对,不用紧张,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了。本来是想做视频访问的,我拒绝了。你现在基础还不够牢,没必要太高调。那些人不会在乎你的未来,他们可以在你成功的时候把你捧得很高,也会在你失败的时候踩上两脚。”
田言真很直白的说了一句。
没办法,乔喻太小了。身为导师,他怕说的不够直白,乔喻听不懂。
现实世界不是数学,很多事情没经历过,就不会懂。
但显然乔喻属于异类,其实他很理解且相信这个道理,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懂的,田导。”
其实善于观察的乔喻积累了许多社会经验,很多时候还是反直觉的,他只是从来不跟人说而已。
比如喜欢歌功颂德跟踩人两脚的往往是同一批人;比如人落难的时候,帮过的人一般不会出手帮忙,反而是曾经那些帮过你的人更可能再次伸出援手……
无非是乔喻观察的都是身边的人跟事稍微市井了些,但其实很多时候人性都是相通的。
披上一层矜持高贵的外衣并不会让人性变得高贵很多。
“你懂就行。你这个年纪,取得任何成绩都是阶段性的。接下来你一定还要继续努力,千万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如果你真的对素数感兴趣,我觉得也许黎曼猜想这个问题真有可能由你来终结。”
田言真鼓励了句。
终结猜想这个词其实用的很好,因为猜想之所以称之为猜想,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人确定这是否是对的。虽然绝大多数数学家都认为黎曼猜想总有一天会变成黎曼定理。
但数学往往是反直觉的。
就好像概率论中有个双层床假设,即当graphs像双层床一样堆迭在一起时,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进行导航。只看这个命题,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数学家都认为这是显然的事情。
可去年就有三位数学家找到了反例,证明了这个似乎明显正确的猜想是错误的。
总之在完全通过逻辑将一个猜想证明或者证否之前,没人敢说某个数学猜想一定是正确或者错误的。
田言真说的如此严谨,显然是真觉得乔喻能在这个问题上有所建树。
“额……”乔喻有些受宠若惊了。
“今天晚上你应该也见到了克雷研究所的马蒂斯教授,不用跟他们客气。现在这个问题的全球悬赏已经加到了150万美元,按照现在的汇率差不多上千万人民币了。
这种国际自然科学悬赏的奖金国家都不收税的,所以等你回去了一定要想想办法,以后没事我多跟你聊聊天,看能不能让你又灵光一闪,把这个问题给彻底解决了。”
田言真打趣了句。
没办法,今天很多人跟乔喻探讨他是怎么想到这个解决方法的,乔喻都是用的他跟潘敬元解释的那一套——因为田导曾经说的一句话,然后突然灵光一闪就解决了。
虽然没当着田言真的面说,但宴会嘛,数学家们也到处跟人聊天,难免就会一次又一次的传进田言真的耳朵里。
只能说这小马屁拍得极为高明。
田言真虽然嘴上不会真的把功劳放自己身上,但心里无疑是极为开心的。
毕竟这种事情说的人多了,百年之后说不定真会被记录在教科书里。人们谈到几何朗兰兹猜想的时候,提到乔喻大概也会提一句他的导师说过一句“在变化中寻找不变,在复杂中寻求简洁”。
人到了一定年纪跟地位,所求的也就是一个身前身后名了。
有徒若此,夫复何求?老怀大慰!
“嘿嘿。”乔喻干笑了两声。
之前已经把马屁拍出去了,这个时候不用再强调了。
当然乔喻甚至都不觉得他这是在拍导师马屁,严格来说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只是稍微有点加工,把中间起到桥梁作用的陈师兄从故事里给删去了而已。
“好了,你先回房间看会书,等会张记者来了我叫你。”
……
乔喻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还没十五分钟就接到了田言真的电话。
来到田言真的房间,自家导师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原本身上那微不可查的酒气已经散完了。
房间里也多了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华夏新闻社在巴黎的常驻记者张诺可。这个孩子就是乔喻了,也是我们华夏未来数学界的的希望之星!”
“你好,张记者。田导太过奖了。”乔喻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心里有些腹诽,没接受采访前,让他一定要低调,结果介绍他的时候又蹦出一句华夏未来数学界的希望之星。嗯,非常的不严于律己。
“你好,乔喻。非常高兴你能同意今天的采访,我今天在现场看到你的报告,虽然听不懂,但我能感觉到很有气势。”张诺可笑着说道。
乔喻腼腆的笑了笑。
气势这种形容太玄乎了,他可不信自己能有什么气势。
又是一阵寒暄之后,三个人终于坐了下来。
张诺可也开口问道:“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乔喻,你需要先预热一下吗?”
乔喻摇了摇头,答道:“没事,其实我接受过一次采访,已经习惯了。”
听了这话,张诺可笑了,说道:“我知道,来之前我还专门看过你之前接受星城晨报采访的视频,表现的很好。不过你对麻省理工的评价很有趣。”
这话不好答,乔喻只能再次笑了笑。
自从他知道那个男人硕士毕业就离开了麻省理工后,他已经原谅麻省了。毕竟麻省这种态度要比伯克利分校强多了,不但让那个男人去读了博士,甚至还让他留校当了教授。
随后征得乔喻跟田言真的同意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采访也正式开始。
正式开始采访前,张诺可还专门提示了句:“等会如果我问的问题你感觉不合适,或者不想回答,可以选择不回答。就像朋友之间聊天一样轻松就好。”
“好的,张记者。”
“别这么正式了,叫我张哥就行。”
“那张哥,你问吧。”
“嗯,我看到之前你在接受采访时说,你在星城铁路一中时候的兰杰老师是你数学的启蒙导师对吗?当你站在了现在的角度,你是怎么看你的启蒙老师的?”
张诺可第一个问题就让乔喻感觉到了满满的善意。
毕竟这种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很好回答,可以帮他迅速进入状态。
“我一直很感谢兰老师,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
花式的把老好人跟曾经的母校夸了一通之后,又随便聊了几个乱七八糟的问题后,张诺可的提问开始渐渐深入了。
“首先我要恭喜你还有一篇论文即将在世界数学顶刊ann.math上发表,加上今天你做的关于朗兰兹猜想的报告,这些课题都需要非常深奥的数学知识。
作为一个公认的数学天才,你是怎么选择则研究方向。以及你在解决这些问题时候,你觉得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又是如何克服这些挑战的?”
“额……”
乔喻下意识的看了旁边微笑的田言真一眼,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后,才开口答道:“关于选题,其实就是兴趣。这块我要感谢我的老师田言真,跟师祖袁正心。
自从我来了京城之后,他们在学习方面给了我很高的自由度。就是没有让我一定要去学什么,而是在发现我感兴趣之后,帮我提供那些自学的资料。
比如当时知道我对几何朗兰兹猜想,袁老专门把研究几何朗兰兹猜想的潘教授介绍给我,就像我在报告会上说的那样,潘教授为我提供了许多帮助。
至于研究中的挑战……好像没感觉到有什么挑战。因为导师们也没有特别要求嘛,我做这些研究全凭兴趣,就是每天找到问题,然后想着想着,然后就把问题解决了。”
这个问题答的,让张诺可有些卡壳了……
没有感觉到挑战可还行?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田言真一眼,可惜这位院士大佬也没什么表情。
“那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特定的思维方式或技巧?”
乔喻很肯定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真没有,想不出来就硬想吧?当然大概也因为我还没碰到那种特别难的问题。又或者最难解决的部分其实已经有人已经完成了。
不过数学嘛,有时候的确很依赖灵感。我解决几何朗兰兹猜想的灵感还要感谢我的田言真老师……”
乔喻把他应付那些数学家的方法又说了一遍。
张诺可笑了。
“硬想”、“没碰到难题”,他都不知道该评价这是谦虚,还是凡尔赛了……
虽然他是文科生,但这些方面也是做过功课的。不提几何朗兰兹猜想了,那个曲线有理数点上界问题,也绝对谈不上简单。或者说能被数学顶刊看重的文章,解决的问题大概都不能用简单来形容。
不过这么直率的表达方式他还是很喜欢的……
“那么你对未来的数学研究有哪些期待或设想吗?”
“昨天我跟舒尔茨教授聊过之后,发现我的数学基础知识还很薄弱,其实田导跟袁老也提醒过我这个问题。所以未来一段时间我打算以学习为主。先把基础打扎实了,再去考虑这个问题。”
“嗯,基础知识薄弱的孩子解决了几何朗兰兹猜想……”
张诺可心里想着,见乔喻这么配合,他胆子突然更大了起来,先是下意识的瞄了眼旁边的田言真,然后开口问道:“刚刚你不止一次感谢了田教授跟袁老,那你是否知道田教授跟袁老之间曾有些不愉快?所以你怎么看网上之前热议的数学界世纪大和解?”
好吧,这个问题很冒险,张诺可已经做好了被田言真赶出去的准备了。
果不其然,他感觉到田言真已经打算开口说话了,好在乔喻一脸好奇的反问道:“不知道啊?什么世纪大和解?田导跟袁老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是都挺好吗?你从哪听到的消息啊?”
“额,网络上一直有相关的新闻。”张诺可说道。
“那肯定是假新闻!”乔喻斩钉截铁道。
“但袁老的确公开批评过田教授。”张诺可实在忍不住说道。
“那田教授公开批评过袁老吗?”乔喻反问道。
张诺可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所以说嘛,都是假新闻。导师批评学生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你在读书的时候没被老师批评过?田导也批评过我啊,我任何时候也都只能听着啊,哪怕是毕业之后。
毕竟老师永远是老师嘛。所以你说的这个事情,不恰好证明了田导尊师重道,袁老依然关心着已经毕业了的学生,师生感情一直都挺好的嘛。”
乔喻有理有据的说道。
好吧,其实张诺可提到田言真跟袁正心之间矛盾跟世纪大和解这个话题的时候,这次采访的素材其实已经差不多够了。
感觉到田院士已经不太高兴之后,张诺可也适时的停止了采访,识相的告辞离开。
敢于这么冒险也是因为他反正是常驻巴黎,这种世界级的数学家大会,一般是全世界到处跑的,下次在法国举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倒也不太怕把这位数学大佬得罪了。
不过记者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受欢迎了,正常结束采访总比被人赶出门要好。
果然,他说结束了的时候,田言真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话,便直接让乔喻把他送了出去。
唯一让他郁闷的大概就是乔喻给出的答案了。
直接来个不承认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矛盾,自然就更没有什么世纪大和解了。
对此,张诺可也只能竖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数学天才,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杠杠的!
不过张诺可走后,只剩下师生两个,气氛还是稍微尴尬了些。
“你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田言真问了句。
“不知道啊。”乔喻理直气壮的摇了摇头,反正他的确没太关心过。至于网上那些说法,真真假假的,谁说的好。
看着乔喻一脸无辜的样子,田言真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任何路都一样,越往高处走就会越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到了高处的位置,已经窄到容不下那么多人的想法。以后你在数学界有了话语权,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对跟错没有什么明显的分界,无非是必须要做取舍罢了。”
乔喻想了想,说道:“田导其实也不用那么悲观,空间小了,那就想办法扩大好了。”
田言真瞪了少年一眼,想训两句,又不忍苛责,最后只是说了句:“行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丹尼斯跟潘教授的报告,你还是要去捧捧场的。下午燕北大学周教授跟李教授的报告会,你也要去。”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嗯。”
看着乔喻乖巧的离开,田言真叹了口气,随后又笑了起来。
起码现在往前看是一片坦途,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
乔喻回到房间,长出了口气。
该死的记者简直瞎提问,太考验人应变能力了……真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不是他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忙于赚钱大计,练就了让金主满意的话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问题好。
不过这也让乔喻对记者这个行业警醒起来。下回一定尽量不要接受采访,就算接受采访,也要先把问题要到手……
绝对不能给这些记者瞎提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