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望之看过来,朝孙女挥下手,并未过来。
原来此人是卞同门的大父!王葛心道:肯定是个官,他跟自己孙女招手都没笑模样,比桓县令威严多了。
午时,众人只停了两刻时候,吃的是早食时余出的麦饼。
继续攀行,背王葛的换了一个婢仆。这些婢仆都是谢氏精挑细选出的,攀爬时不输部曲,非常稳健,王葛在她背上都打起瞌睡了。
下午申初。
终于到达!
先映入王葛眼帘的,是望不到头的青步障。众学童都从婢仆背上下来,随队伍走进长长的步障通道,脚下没有杂草枝藤,被铲的很平坦。每隔几十步,步障断开,可供人纵向穿行。
到达步障尽头,崖体倾斜缓上,崖下的人忙碌穿行,多了数倍。有伐木、搬运者;有架设栈道者;有抗着铁具、继续往崖上而行者。
灰尘弥漫,幸亏有步障遮挡。
此处之前应当不止一拨势力,从各色、各制式的行障就能观察分辨。
果然,王葛这些学童被领到谢氏所在的行障区,这里还有十一个的小斗帐,斗帐三面围堵,一面可敞口。帐内铺草席,席上有小桉桌。帐的颜色深深浅浅,无一重复,王葛等学童一人一个。
太好了,晚上不必被司马南弟抠脸了。
王葛特意等其余学童选完斗帐,然后进了谢据旁边的那个。司马南弟跑过来,笑着问:“谢据,我能跟你换位子吗?”
那你先选那么快干嘛?谢据叹口气,抱着自己的箧笥走到最边上。他想挨着王葛,可谁让除了王葛外,他年纪最长呢,又是儿郎,哪好跟女弟子争。
司马南弟又来到王葛右侧的斗帐,跟另一个刚满四岁的弟子请求:“你能跟卞同门换位子吗?”
“好吧。”这孩子倒不计较,但箧笥竖起来跟他一般高,刚才是部曲抱过来的,他自己抱就费劲了。
王葛一直在伸头打量,赶紧过来帮他抱起箧笥,一手牵他,随司马南弟来到卞恣的斗帐。
卞恣极爱干净,正拿小笤帚清扫草席呢,一见这阵势就明白了。王葛刚抱出卞小娘子的箧笥,就听司马南弟“啊”一声,小短腿飞速奔跑,回去自己斗帐了。
王葛顺司马南弟刚才所视、被惊讶住的方向一瞅,只见刘泊在前方停驻,正瞧着她。他手中托着两卷简策,和许多儿郎一样也穿着麻布的白衣白裳,但唯独他似峭崖寒莲,无论在哪,都令人一眼定睛,心生赞许!
“刘阿兄。”异乡遇故知,王葛欣然上前,真不敢相信,问他:“刘阿兄何时来的?”
“前日随清河庄过来的。我听到南山馆墅的匠师和学童们过来了,便知道有你。”刘泊说完,向更矮处的卞恣笑一下。
卞恣回以笑颜,心道:这位阿兄真好看啊,若赤霄化成人,定然是他这般俊杰模样。
谢据过来了,给王葛一个眼色。
王葛明白:“刘阿兄,这二位是我同门,谢据,卞恣。这位是我……友人,刘泊。”
这回得正式肃容,各自揖礼了。
礼后,谢据激动道:“原来阿兄就是神童刘泊。”
“当不得神童。谢家仲郎君,久仰大名。”
王葛……天!神童?能让虎子这样的神童仰慕的神童?刘阿兄竟这么有名?
“咳!”司马南弟一声咳,出现在刘泊身后。
王葛、谢据、卞恣全目瞪口呆。短短时间,司马南弟换了一身白衣、红裳就罢了,足衣也换了带花纹的靴。还有头巾摘了,别了个凋有花纹的小梳子。最令人惊叹的是,司马南弟的眉毛,绝对比刚才粗了、弯了。
“刘郎君,多、多日未见,我五岁了,我咳……”司马南弟揖礼,结舌。小脸红的,腼腆扭捏,实在矫情。
刘泊回礼:“见过女公子。”
“哼!”司马南弟气的拧身就走,左脚绊右脚,跌出两步,呜……好丢人。她抹着泪跑回帐中。
谢据、卞小娘子知道王葛跟刘泊肯定有话说,便一个回帐,一个去劝司马南弟。
刘泊低声道:“来。”
王葛跟上。
“谢氏未告知你们此行是为何事吧?”
“没有。”
“怕你们年纪小,泄露出去。已经到了此地便可知晓了,过来此地的是三大世族,桓氏、王氏、谢氏,原因是……发现了一处殷墟遗址,更令人振奋的,是此遗址之上,还有一道墓!”
王葛风中凌乱!盗墓?所以此次,她是随着这群古代人,来盗更古代的墓?是这意思吧?
116 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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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泊一看王葛神情,就知道她想岔了。“勿忧,无论清河庄、还是南山馆墅,允我等来此,都只为记录墓中发现的典籍、文字,不会令我等靠近古墓。这是绝好机会,凡记录下来的,均可归于自己。”p
原来如此。p
谢氏小学的正式学
↑返回顶部↑童,岂止“资历、出身”那么简单!她之前想到的,还是太浅薄了。p
晋朝的教育体制,分官学、私学、家学。世族以身立教,凭借的就是典籍藏书的积累。任何新发掘的古籍、尤其从未出现过的古文字,绝对堪称一字千金!p
王葛一出神,步障通道外的山石被攀爬者踩落大块尘泥,刘泊以身挡住,提醒句:“小心。”p
继续前行,到了清河庄学童区域。与刘泊相识的往来者,明显都比他年岁长。跟进他的斗帐,对桉而坐后,刘泊说道:“清河庄过来的正式学童,都是修大学者。”p
王葛由衷佩服:“刘阿兄真为俊杰,竟是清河庄大学的正式学童。”p
桓真给她和虎头讲过,大世族庄园内,既设大学学五经章句,也设小学学文字训诂。如王氏、谢氏庄园的大学,除了宗族姻亲外,还会招少数凭自身学识,考核而过的贫寒学子。p
大学所授的为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学成后,由各地郡守举荐,才能前往都城入太学,竞争之激烈,不输匠师考试。p
刘泊摊开手中的两卷简策,给王葛解释:“我等至少在此呆月余。山上发现的古墓简牍、篆文,由专人抄录、排列顺序、编排后,甄别出不紧要的,传递到此处。这两卷是夫子令我去取的,我只有半日期限抄录,而后交给同门抄录。”他咬重“不紧要”三字。p
王葛身体微倾,小声道:“刘阿兄放心,我明白的,绝不敢轻视。”朝廷、世族避讳的,是古籍中涉及的或刀光剑影、或阴晦不为人知的“史”。甄别、传递出来的,是文辞本身的“史”。p
这些文字、古籍,对贫寒农户、庶族、甚至小世族,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传家宝!p
刘泊:“所以我想跟王匠工合作,你助我制简牍,我抄录一份出来给你。如何?”p
王葛笑的眉眼弯弯:“嗯!多谢刘阿兄。”p
刘泊浅笑看她。王葛欢喜了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起身告辞。p
路过的几个斗帐里,有埋头写字者;有正研墨者;有削制简牍者;还有不舍用墨、用刻刀刻字者。p
回到谢氏区域。p
王葛站在谢据帐前,他冲她招下手,王葛赶忙坐入。“我有一事相求。”p
谢据拿出个一尺半长的箧笥,打开,里面有锯、刻刀、凿具、麻绳。“给你的。”p
王葛大喜,她求的正是这些。“虎子,你咋知道我想讨这些器物?”p
“我之前未见过刘泊,听过他的事却很多。葛女郎,或许我比你了解他。他不是那种偶遇乡邻、特意来寻你的性格,若来寻你,必有所求。可旁人见你与他独处、笑谈,不一定如我这样想。”p
“啧?琢磨啥呢?阿姐还需你提醒?”王葛稀罕的揉揉他的小脑袋,在他恼火中抱着箧笥离开。p
谢据都囔道:“才几天呀,就不再唤我师兄、反成我阿姐了。”p
王葛匆匆回到自己斗帐,脸上已经没了欢悦,取而代之的是深沉与自省。自己才十一岁,单独与刘泊在一起,就能被人误会,导致虎子如此慎重告戒她,那更早慧、跟桓真相同年岁的刘泊难道不知么?她因有前世的固定思维,觉得自身年纪还小,没考虑会招惹传言,刘泊没考虑吗?p
一旦被人误会她中意他(只会被误会她中意他),传扬出去,最终声名受损,被人讥讽的,能是刘泊么?不,只有她王葛!p
到时谁会信她的解释?p
王葛越想越郁闷、越憋气,重重捶一下桉桌。放下箧笥,她重新回到谢据帐前。p
“想通了?坐。”小家伙正用竹壶饮着温水,笃定她会再过来,不急不徐,跟小老丈似的轻蹙着眉头说道。p
帐外人来人往,只要不靠近,听不到帐内二人的低语。p
谢据:“刘泊有隽才,有人甚至将他比作陈郡袁氏的袁彦叔!刘泊祖上官至太常,他阿父原为毗陵县县令,因履行清正,明典义,被调入太学任《春秋》博士。刘泊在清河庄修大学,非考入,也不需考,他是受郡太守赏识,举荐而入!”p
王葛:“跟我入谢氏小学一样。只有这点一样。”p
“葛阿姐,我与你为友,旁人因我年岁小,不会乱传言,但他……”p
“我知。我过来就是跟你说,我绝无此意!我心中只有匠师大道,刚才与他的言谈,只有交易!我制简牍、他帮我抄录典籍。今日起,我不会再跟他独处,制好简牍后,托婢仆给他。”p
“正是此理。”p
若非墨贵,若非刻字抄录费时,若非她还要练习匠技,王葛恨不能中断跟刘泊的交易。p
谢据道:“夫子让我告知你们,此行是因为在山中发现了两道古墓,最值得考证的,是下方的殷墟墓,或许会发现新的契文。咱们在这至少呆月余时候,明日起恢复讲学,但只讲半日,下午自行抄录山上传下来的竹简、书觚。”p
“有书觚?”王葛来了精神,
↑返回顶部↑准匠师考试的其中一项,就是制书觚。p
“有,据说已掘出六面、八面的书觚。只要送来,必经我手,先留于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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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开眼笑道:“谢虎子。”突然,她想起来刚才漏掉了什么,惊问:“刘泊被比作陈郡的谁?”p
“袁彦叔!可惜他喜游历,常年行踪不定,不然我定登门拜访、结交。”谢据眼眸里尽显崇拜,比方才见刘泊时还要熠熠生辉。p
王葛跟做梦似的回自己斗帐。袁彦叔……不会是救过二叔的那位袁彦叔吧?天哪!p
苇亭。p
铁风正帮桓真修鬓角、刮胡茬。p
“等等!”桓真待铁风收了石刀,他迅速、精准的捏向后脑一个位置,将虱子碾成泥。然后问另个灶旁烧火烹食的袁彦叔:“你长虱子了么?”p
袁彦叔身体一绷。p
桓真知道袁彦叔的唯一缺点,就是怕那种很密集的事物。“虱子还会生好多小的,一生一大堆。”p
袁彦叔抽出一根烧着的火棍扔向桓真。后者一别脑袋,躲过去,说道:“托你件事,八月送虎头去清河……”p
砰、砰!p
两个烧火棍几乎不分先后的飞来,一个打在傻笑的铁雷身上、差点就抽中他大嘴,另个仍被桓温躲过去。p
唯铁风无奈叹气,巍然不动。p
117 再定进阶自我考核
次日,果然如谢据说的,由郭夫子讲解《急就章》,清晨卯正两刻就开讲,至午初两刻结束,下午学童自行活动。明日轮换左夫子讲《尔雅》,此时刻表一直持续到离开古墓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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