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威廉和父亲爆发了更激烈的争吵。“你说得对,她就是个婊子,且一次又一次抛弃了我们,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心里明白,她根本不爱你,从来都不爱你,哪怕被绑票了,遇到危险了都好过留在你身边!你找她回来又能怎么样?她还是要从你身边逃走!”威廉对父亲吼出几句话后,父亲脸上交织着失落和绝望,而后一语不发地离开了。我望着父亲那踉跄的背影,责备地对威廉说:“你何必跟他说那些话呢?”威廉摇摇头坐下,眼神空洞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原本就是要走的。”“mama,她是爱我们的。”我说。威廉立即打断我:“住口,我不想听。”“不告诉父亲真相吗?”“我已经说了真相。”威廉就这样冷冰冰的,我说一句,他答一句。母亲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也一样,一连许多天,我都在午夜时惊醒,亲手杀死的那两个男人和母亲的面容来回交织,让我梦中冷汗涔涔,如同被扼住了咽喉难以喘息。“还好你和爸爸都不用上战场。”我说。威廉此时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扯了扯嘴角说:“也许我应该上战场。”我皱眉:“为什么?你以前没有这种想法的。”“我觉得这条命也没什么价值,丢在战场上也好,算是为国捐躯了。”他嘲讽道。看着他疲惫的神色,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一直以来,我和威廉都在内心深处怨恨着母亲的背叛和抛弃,也一直默认母亲根本不爱我们,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母亲,竟然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去救儿子。忽然发现,原来她是爱着我们的。可威廉却不想承认这一点,因为如果承认,那过去对她的冷漠和憎恨又算什么呢?他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所以这件事才让人痛苦“你觉得她不配为你死,留着这条她换来的命很恶心,所以打算扔在战场上吗?”我问。威廉默然,而后笑笑:“或许是这样。”“你就像个孩子,在为打翻的牛奶哭闹,不肯面对现实。”“谁说我不肯面对现实,她死就死了,无所谓。”“我是说你无法面对她爱我们,我们也爱她这个事实。”我说,“所以你必须要继续恨她才行,否则你就无法原谅那个曾经对她刻薄的自己。”威廉忽然起身,紧握拳头瞪着我:“住口,别再谈论她了,够了!”“我们要谈论她!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你知道吗?你就是个胆小鬼!你连爱都不敢爱,这些年来你玩弄女性,玩弄感情,你却把这些归咎到mama身上,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不敢爱任何人,不敢付出任何感情呢?你把自己的心紧紧包裹起来,却装作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你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成熟很坚强吗?”威廉红了眼睛,厉声反驳道:“你只知道说我,那你自己又怎样!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那个迈克·史密斯是怎么结婚的?你爱他吗?一样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你比我高贵到哪里!”我也气急败坏地朝他喊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当然爱我丈夫!”“这种话骗骗别人就算了,我和你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姑娘难道我不知道。你说我怕受伤,所以不敢爱任何人,这点我们彼此彼此!但有一点我比你强些,至少不爱就是不爱,我不骗任何女人,不给她们虚伪的婚姻和爱情!而你呢?你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明白,就随便和男人步入婚姻,你把婚姻当成什么,又把别人的感情当什么,真不愧是mama的女儿,你们都一样!”我好像被人撕扯下了虚假的面皮,赤裸裸站在人群中,血液被冻僵在血管,整个人四肢冰凉,头昏目眩。这场兄妹间的争执终结在威廉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替我擦去脸颊上不断滑落的泪水。“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我只是……”威廉垂眸叹息道。“我走了。”我哽咽到不能自已,只得先离开了家。回家的路上,我像个游魂一样,脚步散乱晃荡,泪水阴干在脸庞。没错,我谴责威廉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在说我自己。因为父母的婚姻,我对婚姻和爱情失望,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敢去爱任何人,像一只蚌护着软rou一样包裹着自己的内心,不敢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甚至每一个对我表达过好感的男人,都被我一一推出去了,因为我衡量他们的标准不是喜欢和爱情,而是合适的婚姻。可这样做是对的吗?因为害怕受伤,就不敢去爱任何人,这不是胆小鬼又是什么呢?我甚至不如梅丽莎,一个连小镇都不敢出的女孩,却在爱上比尔后,勇敢地追出来。而我呢?我喜欢过杰米,可我什么也没说。我知道阿尔伯特对我不是完全的欺骗,可我告诉自己他不合适。和迈克结婚后,我越来越喜欢他,甚至逐渐爱上他,可是在发现爱上他的同时,我又不断自我设限,无法真正对他敞开胸怀。对待爱情,曾经的我仿佛是个渴望橱窗里昂贵玩偶的小女孩,心底里的每一句‘想要’,都变成了条件反射般的回绝。我的内心在说,爱情不过是一种冲动,是激情过后的失落,是失败婚姻后的满地狼藉,是被遗弃的孩子……我不断告诫自己,爱情和婚姻是最应该冷静看待的事情。直到现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迈克的消息了……所有的迟疑和设限都消失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见他,想马上见他,我不要让他再孤独地等待我,不要让他以为我不把他放在心上。然而我还是没有他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麻木,好似变成了一具行尸走rou。第132章第一百二十四章天气越来越冷了,寒风掠过肌肤,像刀子划过一样生疼。街上的行人都裹紧衣帽,步履匆匆,迫切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停留,或者尽早回到家中。然而我却不想回家,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好,反正不能是家里。在那个充满和迈克记忆的房子里,连一只小小的酒杯都能让我回忆起他的点滴,玻璃上还残留着他的指痕,枕巾上还有他的味道,衣柜里堆满他的衣物,仿佛他还和我住在一起,可是这栋空旷的大房子里寂静到可怕,一种疯狂的念头不断攫住孤寂的我,让我的心收紧,让我的精神崩溃,所以不管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必须赶快离开那里,否则我就要发疯了。我尽量待在办公室,待在咖啡馆里,在一条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然而担心地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在一个特殊的清晨。一位特殊的邮递员带来了一批特殊的信件。“保罗、布耶、西科、汉博特……”那些焦急的女人们都收到了来信,她们迫不及待地拆开,然而没读几行就愣在当场。无数次悄然哭泣,无数个担忧惊惧的夜晚,无数的祈祷和煎熬,然而当那个可怕的想法终于变成现实降临后,却忽然哭不出来了,因为在巨大的打击面前,哭泣仿佛变成了最没用的形式,所有情绪都化成了一张张木然的脸孔。直到有位悲痛至极的母亲跌到在地,像无助的孩子般翻滚哭泣,大喊着‘不要!不要!’后,人群中才逐渐响起哭泣和哀嚎。……我也收到了信。阵亡通知书只有短短几行字。“尊敬的史密斯女士,您的丈夫迈克·史密斯上校已经于10月3日在北方战区博尔格勒的防御战斗中确认阵亡,我代表普国陆军向您表达深深的哀思,感谢您的丈夫为普国的荣誉所做出的一切贡献,他在行动中表现勇敢,身先士卒……”天空好阴沉,周围好嘈杂,但我的心里一片寂静,大脑也一片空白。流不出眼泪,也没有丝毫哭喊的力气,只感到身体好沉重,好像连呼吸都能耗干我的能量。我回到家,躺在床上。就这样躺着……想着原来两个月前他就死在了战场上……他死的时候有人陪在他身边吗?他死得煎熬吗?有没有感到害怕……复而又觉得很累很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我没有睡,没有吃喝,只是躺在床上,直到小腹忽然产生的坠痛感让我一个激灵。我急忙收住眼泪,起身找了些吃的喝的,然后又坐在沙发上发呆,疲倦感渐渐袭来,我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我从床上醒来,而他正坐在我身边,浑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我松了口气,高兴地说:“原来你没死。”他脸上挂满笑意,对我点了点头。我激动地对他说:“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他笑容更灿烂了,连蓝色的眼眸都眯了起来。“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他只是温柔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你说话啊。”就在我越来越焦急的时候,梦忽然醒了。梦醒在寂静的黄昏,夕阳只剩一点余晖,房间里一半是阴影,一半是昏昏沉沉的暗光,一切影影瞳瞳,仿佛整个世界只余我一人。啊,是梦啊……他死了。这个念头略过去的一瞬,无法承受的痛苦便汹涌而来,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呕吐,哭到发不出声音。有那么多男人都上了战场,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他身上?我想问问这个世界为什么,是因为我得到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所以老天爷才要惩罚我吗?是因为他曾那样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而我把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吗?可我知道即使哭死也没用,他不会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后面的日子,我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饥渴,外间的一切都变得无声无息,毫无动静。某天,外面传来门铃声,我本来不想去应门,但铃声持续不断,实在太吵人了。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我感到头昏目眩,脚下不断打晃,只扶着墙壁走向门口。大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望着他的面容,我抑制不住泪眼滂沱,叫出‘迈克’的名字后,忽然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安妮,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