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我被一只胳膊强行推开了,迈克看着我,神色冷峻又严厉。“这两天你去了哪里?”他冷声问。这个问题让我胆颤,心里明白自己撒的谎被他发现了,于是讨好地笑笑说:“对不起,我实在太担心家里,就回去看了看。”“你承认得倒是干脆,怎么不对我撒谎了呢?”“我怕你担心嘛,就一个人回去看了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什么事也没有……你还有别的话说吗?”“别生气嘛,一件小事而已……我们还是出去吃饭吧,晚上一起去看戏。”我扯着他的袖子说。“呵。”他冷笑,顿了顿说,“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我不喜欢他阴阳怪气的腔调,下意识冷下语调:“我变成了什么样?”迈克皱眉,瞥开眼睛,不再看我,但眼神里凝聚着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我本就心力交瘁,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看着对方冷漠疏离的样子,我也深感疲惫,不想再说什么,就起身去了房间。刚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听到‘吭’的一声巨响,随即是玻璃的破碎声,然后是踢桌子砸椅子的声音。我咬咬牙走回去,看着客厅满地的狼藉和那个一脸阴翳的男人。“你要干什么?”我大声问。“是你要干什么!”他怒道,“我正在跟你说话呢,你要去哪里!”“那你就摔摔打打吗!或者你直接来打我吧!”男人凝视我片刻后,倔强地瞥开了双眼,就像在质问负心汉一样咬牙问:“安妮,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曾经说爱我,那都是在骗我吗?”“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爱你?就因为我隐瞒你,回了一次家,就是不爱你了吗?”“你只向我隐瞒了这一件事吗?有没有其他事?你能把你身边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吗?现在就告诉我!”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涌起惆怅,而后疲惫地叹了口气。听到我的叹气声,男人更焦躁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深吸了口气,硬是忍住了,最后自嘲地笑了笑说:“安妮我在想,和你结婚这件事是不是错的?我们根本就不合适,从一开始你就不爱我,哪怕现在,我也不确定你心里究竟爱不爱我。”当听到‘和你结婚这件事是不是错的’时,我感觉大脑朦朦的,好像忽然挨了一剂重拳。他终于后悔跟我结婚了。当初以那样的方式结合,我本来一厢情愿地幻想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并把心底深处隐隐的不安抛在脑后,结果他还是说了。他说,后悔了。他说,我不爱他。爱?究竟什么才是爱?为什么他说我不爱他?我要做什么才能向他证明我的爱呢?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彼此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也许是赌气,也许是累了,我竟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那你要分开吗?和我离婚?”“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分开?离婚?”“你后悔了不是吗?你说我们的婚姻是错的!”我情绪激烈地喊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我什么时候说我后悔了!难道找你谈话的结果就是分开吗?你的处理方式只有分开?”“你说对了,就是要分开,因为我们的婚姻是错的,是我太自私了,明知道自己在做危险的事,还要把你也卷进来,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所有的事,还要冒把你也拖下水的风险,这都是我的错!也许我的确不爱你,如果爱你,怎么忍心让心爱的人待在这种处境,所以除了分手我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答案!”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哭喊,整个人都颤抖不已,仿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对的,让对方向我屈服求饶。“你在胡说什么!谁跟你讨论危不危险的事!我在说你把我排除在外,什么也不对我说,完全不在乎我,还对我撒谎隐瞒,对你而言我好像一个外人!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排除在外吗?因为我害怕你被我连累!我害怕你受伤!你当然什么都不明白,因为你都不知道我爱你!”喊完这句话,我转身要走,就被迈克紧紧抱住,我挣扎了几下,手臂却越来越紧,最后我伏在他怀里大声哭泣起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哭得这么大声,这么肆意,就好像一切的压抑和痛苦都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我哭了那么久那么久,直到哭累了,想要他放开我,他也仍然紧紧拥抱着我。“对不起,因为我很迷茫,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所以只想确认你是爱我的,知道你爱我,那就足够了,其他的事情……就随他去吧……”这天晚上,他纠缠我很久很久,久到我厌烦,跟他发脾气,他不顾我的反抗,紧紧拥抱我,他的怀抱是那样用力,简直让我喘不上气,他不断喊着我的名字,一遍遍说爱我,他用牙齿在我身上留下咬痕,仿佛爱,又仿佛恨。那样的抵死缠绵,仿佛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一般。我不懂他为何那样,直到第二天清晨,看到他收拾好的行李。他就站在那里,披着一件披风,手持帽子,晨光洒在他身上,金发璀璨,眼眸清淡,长长的睫毛也恍若透明。他看着我,近在咫尺,却又仿佛很远很远。“你……”我颤抖着嘴唇,有些发不出声音。“部队集结,我现在就要出发了。”“不要!”我扑到他怀中,“你为什么不告……”然而我愣住了,没能说出后面几个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对啊,为什么?因为我根本不在他身边啊。我总是想着自己的事情,想着别人的事情,却独独没有在意他的事情。他得到命令即将离开,却哪里都找不到我时,他一个人在想什么呢?想到他说我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我的血液都冻住了,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我只能无力地仰望着他,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要!迈克,我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他轻轻拥住我,亲吻着我的额头,不管我怎样哭闹都不吭声。我知道自己的抗拒是没用的,悔恨更是徒劳的。迈克为我拭去泪水,忽而一笑说:“都不是第一次送我上战场了,还哭成这样,别担心,我们的部队这么强,也许会像打西国那样,不到一个月就结束战争了。”他的安慰没有任何作用,只使我哭得更伤心了,我抓紧他说:“带上我吧,你去哪里就带我去哪里。”他觉得我好笑,一下下亲吻着我的脸颊,吻去我的泪水:“好,等我回来,就把你挂在我的腰带上,我去哪里就带你去哪里。”他很用力地吻我,胡茬把我的嘴唇都磨疼了。他对我说,一定保住小命回来见我。他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他说,他爱我。他说了那么多,而我哭得一塌糊涂,到最后也只是哭而已。这个清晨的阳光有些耀眼,我独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整个人消失在一片昏黄的眩光中……直到迈克的这次离开,我才知道自己是这么脆弱,这么忍受不了寂寞的人。我变成了一个傻瓜,白天想他,夜里也想他。我想起和他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恼恨自己,并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整夜整夜失眠。我开始祈祷战争一定要胜利,最好像元首说的那样,用闪电战在三个月内结束战争,好让我所爱的人平安归来。可在入秋时,还是传来了普国大举入侵萨斯国的消息。最初的战况很好,普军很快就占领了萨斯国的大片领土,我也能收到迈克的来信,然而当秋季的暖阳逐渐消逝,寒冷开始入侵大地时,我就再也没收到任何回信了。第131章第一百二十三章物资变得更紧张了。我每天的配给只有土豆,偶尔会有一些面包和黄油,除此之外,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已经撤出了餐桌。这天,我拿着刚到手的配给券去抢购物资时,忽然发现街头在抓人,一群士兵挨家挨户敲门,找到男人就强制登记兵役。一个少年被拉扯出来,他的母亲跟在后面哭喊。“我可怜的斯宾塞,他才15岁,你们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上战场。”“瞧他长得这么高,谁还把他当孩子呢?你是mama怀里的小宝贝吗?嗯?是时候像个男人一样为国效力了吧。”征兵的男人用拳头捶了少年斯宾塞的胸口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着塞给他征兵令,这就算完成了征兵。男孩的身形瘦长纤细,脸上带着少女般的仓惶和惊恐,他无助地看着母亲,也许很想钻到母亲的怀里躲起来,可没人在意他哀求的眼神,他就这样被拉上了征兵车。汽车开走时,徒留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看着她,一瞬间,我想到了迈克,也想到了我的母亲。每天,每天,我都跑到邮局去问,看是否有迈克的信,可每次都失望而归。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在邮局等待战场来信的女人不计其数,但大多数人都被失望笼罩,担忧和焦虑与日俱增,直至难以承受的程度。为什么还没有我丈夫的来信!你们是不是把信弄丢了?我的信送到爸爸手里了吗?我想给儿子寄件棉衣……邮局的工作人员用各种理由安抚众人。“战场形势千变万化,部队随时迁徙,有延误是正常的,大家要相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都回家吧,好好工作生活,也许明天就有信了。”没有办法,除了抱着‘明天就有信’的希望离开,还能有别的办法吗?这段日子,我回了两次老家。第一次回去时,父亲简直气疯了,他不断地咒骂母亲。“那个婊子又跑了,又跑了!我就不该让她回来,她这辈子除了让自己的家庭蒙羞,她还会干什么!如果她还敢回来,哪怕她在街头要饭,我都不允许她再进家门!”母亲离开的那晚带走了一些行李,所以父亲以为母亲又离家出走了。客厅里弥漫着父亲的咒骂和抱怨声,威廉沉默地坐着,仿佛一尊雕像。等第二次回家时,父亲不再咒骂她了,而是有些急躁地问我。“我到处找她,问了她娘家,她以前工作的地方,甚至……那个该死的犹太人,他们都没见过她,你说她能去哪儿呢?”威廉生气地打断他:“我告诉过你了,她已经跑了!别再找她!你为什么还到处打听!引来警察你就高兴了,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完蛋!”“还不是你们非要帮那群菲利斯人!自找麻烦!搞得现在连报警都不行!再说我为什么不能找她!她是你们的母亲!万一她迷路了,被坏人绑走了,遇到危险了怎么办?你们就不闻不问,不管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