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汤圆,来到丽池园,时间已是九点半。冼耀文和张力下军棋,孙树澄充当裁判,一边下棋,一边谈话。
冼耀文拿起工兵绕了一圈,撞在张力的一颗棋子上,孙树澄不看张力的棋子,直接把冼耀文手里的工兵拿走。
张力拿起被撞的棋子,走入行营。
冼耀文拿起行营里的一颗师长,放在炸弹的前面,“这两天我会制定几个营业额的指标,你只要完成相应的指标,就能拿到2‰至1.5%的营业额提成。指标完成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但不会不切实际。”
张力拿着棋子的手抖了抖,嘴里激动地说道:“谢谢冼先生。”
冼耀文看着与自己师长正对的棋子,心中猜测到底是个什么长,片刻犹豫,没有选择主动出击,只是把司令从最中间的行营移到可以辐射师长的行营。
“干得好,有奖励是应该的,干得不好,处罚也少不了,你的工资也要调整,数额提高一倍,但与指标挂钩,你拿不到5‰以上的提成,工资拿不全。我是非常希望你月月拿1.5%的提成,你开心,股东也开心。”
“我相信我能拿到。”
“有信心就好,该你走了。”
下棋只是消磨时间,谁也没在意胜负,下了两盘,张力被人叫走去处理事情,紧接着,孙树澄也离开去对账。
田汉华走后,并没有招新的管账人,有会计、出纳在,账就让孙树澄管着。
每天各个营业点结束营业会把当天的流水账和营收交到财务室,账和钱能对上就完事,若是对不上,就得一条条对,只是细致活,没多高深的学问,够细心就行,关键还得人可靠。
孙树澄忙完回来,带着流水账和小票,冼耀文一边对照查看,一边向孙树澄传授查账的技巧。
“游泳池和溜冰场的账没法对,管得太严只会激起员工的逆反心理,跟一段时间,你就会清楚哪天大致能做多少生意,只要实际金额和你预计的相差不大,你就不用追究,坐视下面的员工占点小便宜。
员工十有八九是小农、小市民思想,贪点小便宜能让他们心惊胆战一天,也能偷偷乐上好几天,心里有鬼,就不敢太硬气,这样的员工好管理。
如果相差太大,那就得彻查,把相关的人都揪出来,金额不大,开除就行,金额很大,交给警察处理。
餐厅的账容易对,食材都有数,能出几个菜、卖多少钱也有数,一般不会出大问题,贵重食材、荤菜,容易对账,素菜多用少用不好控制,账不好对,差不多就行,不用太严。
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是账虚开,一是有些菜没记在小票上,二是伙计从食客那里多收钱,却没有交到账上,自己偷偷藏下了。
第一条只要不过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第二条不看金额大小,一旦发现问题,必须严格处理。食客是衣食父母,把他们得罪了,生意就不用做了。
还有一个日常中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偷吃,厨房的伙计会偷吃,端菜的伙计也会偷吃。
装盘之前偷吃一点不是问题,装盘以后再偷吃,问题就大了,要是伙计碰到好吃的停不住嘴,多偷吃了一两块,老客一眼就能看出菜量有问题,不好说话的当场发飙,好说话的以后可能就不来光顾。
要解决这个问题,分三点:一是平时多敲打;二是贵重食材做的菜进行特殊摆盘,随便动哪一块就能看出被偷吃过,这样伙计就不敢下手;三是提高员工餐的质量,除了特贵重食材,餐厅菜谱上的菜让伙计们平时能光明正大吃到,不用偷偷摸摸。”
冼耀文将查账附带管理技巧,一条条传授给孙树澄。
目前来说张力的管理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不然他也不会下指标,摆出大用的姿态。但是,相处的时间太短,还不足以将张力完全看清,或者自负地说,他看清了现在的张力,却无法看清半年、一年后的张力。
大经理的位子好坐也不好坐,指标一压下去,张力会往哪个方向变化就变得不可预测,他没有时间和精力留在丽池园慢慢观察,只能让孙树澄替代他做观察,观察不是有眼睛就行,需要技巧,也需要丈量的尺子,他在做的就是将孙树澄塑造成合格的观察员。
丽池园事业太小,经不起折腾,加上又处于新创业期,需要只发出一个声音,不然,他完全可以扶持一个副经理制衡张力,守住地板,却也降低触摸到天板的概率。
翌日。
游泳池临近的一片空地被规划成笼斗馆的馆址,冼耀文暂时不准备大举投资,笼斗馆空有其名,实际上八角笼会露天而建,且只会设计几个vip座位,其他客人只能站着看。
为了减少投入,八角笼会设计得比较高,然后把观众席设计成阶梯式,不用太多阶梯,只需三级即可,这样一来,个子矮的客人可以选择站在高阶梯上看,互相不阻挡视线。
上午规划,下午工程队入场开干,一分钟都不耽搁。
冼耀文在现场盯到下午三点,见雏形是按照他的设想,他便放心离开。
三点半,他来到加山球场,找训练班的班主任周仲彝商量实习一事,他打算安排有歌手天赋的女学员到丽池园歌舞厅登台。
商量了一刻钟,拿到一份名单。
随后,他来到格莱美模特队的训练室,跟杜鹃聊了一会,了解过情况,又来到妮可的身前。
“习惯香港了吗?”
妮可抛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我现在只是你的员工吗?”
“不,你还是我的朋友。”冼耀文淡笑道:“你的心情不太好,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孤立了,她们不跟我玩。”
“你好像没有被限制外出,没有认识其他英语流利的朋友?”
“莱米太无趣,聊不到一起。”
冼耀文呵呵笑道:“莱米这个词不太礼貌,当心英国佬揍你。”
[莱米,limey,美国和加拿大对英国人的蔑称,可以理解为英国佬。]
“被揍一顿也好,免得这么无聊。”妮可无尽幽怨道:“亚当,我很后悔来香港,我想解约。”
冼耀文耸了耸肩,“直接说你想干什么。”
妮可脸上的幽怨消散,换以笑容,“下班后带我去玩。”
“ok,六点我去你楼下等你。”冼耀文在妮可翘臀上拍了一记,“记得穿牛仔裤,我爱死穿牛仔裤的你。”
“需要带换洗的衣服吗?”妮可抛了个媚眼。
“不需要,长颈鹿女士。”
“真遗憾。”妮可本想做出遗憾的表情,却一秒破功,哈哈大笑起来,“亚当,其实我不介意第一个男朋友是坏男孩。”
“不要把我当成排解寂寞的解药,加利佛尼亚女孩。”冼耀文手举高,抚了抚妮可的头。
“见鬼,不要把我当成小女孩。”妮可拍开冼耀文的手,暴跳如雷。
“哈,晚上见。”
离开加山球场,冼耀文来到维多利亚港,再次阅读一篇新闻报道,拿出纸笔写了起来。
香港第一影后、南国影后、红颜薄命的“香江阮玲玉”李绮年死了,死在越南海防,死因服食了一瓶安眠药,说不清楚是轻生还是药物事件。毕竟此时的安眠药不太靠谱,容易吃出事来。
李绮年是阮玲玉的铁杆粉丝,三十年代初为了拿到阮玲玉的签名照,从香港偷偷跑到上海,签名照没拿到,却是机缘巧合入行,而她的成名作就是以阮玲玉生平为原型的《人言可畏》,而今,她赴了阮玲玉的后尘,同样服食安眠药离开,真是时也命也。
李绮年成年后的人生轨迹和阮玲玉极度相似,要说还差什么,当然是差一部以她的人生为原型的影片。
斟酌片刻,算了算李绮年的年纪,冼耀文在纸上写下“本命年”三个字,这就是片名,接着,另起一行,唰唰写道:“以李绮年为原型拍摄一部影片,片头公司全体演职人员入镜拍摄对李绮年的哀思,先集体入镜,后单独拍摄……”
笔记本上很快写满一页《本命年》项目的策划,他对李绮年确有哀思之情,却也不耽误为公司谋点福利。
《本命年》想大赚不现实,肯为情怀买单的观众群体不够大,能稍有盈利就算及格,用来给公司蒙上一层人情味和人文情怀的外衣,顺便给新人在荧幕上亮相的机会,让观众先睹为快,这才是他要谋的福利。
又写了一页,想到的都写了,他停笔返回去推敲一遍,略作修改,合上笔记本,决定了一个新项目的立项。
正欲离开,一回头,看见对他笑盈盈的丁嘉嘉,对方见他注意到自己,扭腰摆胯靠了上来。
“新老板,在等我吗?”
“你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冼耀文拍开搂在他腰上的手,一脸无奈地看着丁嘉嘉的脸,“说吧,是不是跟谁打赌几天能把我拿下?”
说着,他往码头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所在的位置想巧遇不大可能,丁嘉嘉应该是下了渡轮往这边看的时候看到他,然后特意过来的。
“哇。”丁嘉嘉双手包着口鼻惊呼,“新老板,真结棍,这都能猜到?”
“行了,没工夫陪你玩,你要不嫌丢人,今天提早下班来我办公室,待上半小时,然后衣衫凌乱出去,我想你的打赌应该能赢了。”冼耀文指了指丁嘉嘉,“只此一次啊,下回再拿我打赌,你和乐队准备另谋高就吧。”
“新老板你才不会这么小气。”丁嘉嘉嘻嘻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娇声道:“新老板,我今天一餐饭都没吃,现在好饿。”
“你呀,蹬鼻子上脸,真拿你没办法。”冼耀文苦笑一声,“说吧,吃什么?”
丁嘉嘉箍住冼耀文的手臂,娇滴滴说道:“人家想去太白吃海鲜。”
“我舍得请,你够时间吗?”
那天的后来,冼耀文才知道歌舞厅的歌伶和乐队一般五点半就会上班,排练四十分钟,休息一会正式营业。
“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