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有你家的快递,好大一个箱子。”“好,我吃完饭就过来取。”扎着个高马尾的女孩从驿站门口跑过,挽着朋友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将近傍晚时分才走出来。“廖阿姨,什么快递啊。”“我也不知道,挺大的一个正方形箱子,还特别沉,我儿子看了一眼,说是还带着什么保鲜盒,最近新出的东西,可能是别人给你邮来的平洲特产吧。”“平洲邮过来的?我不认识平洲的……快我看看!”江见山突然跳了起来,她硬着廖阿姨过去将箱子抱了过来,看着上面的快递单。“齐……聿,这是谁啊,不过是我家的地址啊。”“诶,对啊,这也不是你家的名啊,这怎么回事?”廖阿姨也才看见名字。“这样吧,阿姨,我先带回家看看,如果不是我的东西我再给您送回来。”廖阿姨看着江见山从小长大,了解她的为人,点点头就同意了,还派出自己儿子骑着三轮车将她送回了家。江家在当地也算是有点名气,她住着当地唯一一栋三层小楼,她爸老江是镇上有名的木雕师,好多人家里都摆着她爸雕出来的小玩意。“老江!老爸!江老头你快下来,有快递。”送走廖阿姨的儿子,江见山扶着个大箱子在门口仰头朝上喊,一声比一声高,但那也过了好一会屋子里才传来脚步声,老江出来开门,“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啊,廖阿姨说这是从平洲大陆邮过来的,还带着保鲜盒,是不是你以前的朋友给你寄的特产啊,不过这个名字我不知道是谁,你看一眼是不是弄错了,我好给廖阿姨赶紧送过去。”老江在听见“平洲大陆”四个字后就再也听不清江见山说了些什么了,他抖掉肩膀上披着的薄衬衫,快步走到了箱子旁边,两根手指轻轻的抚摸过快递单上的名字。“爸,这是谁啊?你认识吗?诶爸,爸你慢点,你怎么不说话啊?”老江抱着箱子就往屋里跑,江见山不明所以的跟着,她看着自己平时对全世界都不感兴趣的老爹如今像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眼睛也亮了,动作也快了,他用他雕木头的刀轻轻的划开了箱子的包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颤抖着手指,虔诚的打开。“什么啊?”江见山小声问。老江不回答,她大着胆子凑上去,把脑袋伸到了她爸的胳膊里面,只看了一眼就尖叫着后退。“人……人头……人头吗……”老江被定住了,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的嘴唇轻轻的抽动了两下,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不对,不对吧,哪能快递人头的,这是谁啊,是谁……谁……爸!这不是!这是你……你床头上的那个女孩……是我妈吗……”江见山没见过自己的mama,她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老江一人,那时候的老江还很消沉,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里发呆,那时候她和一个叫小鸟叔叔的男人玩,后来小鸟叔叔离开了,她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正常起来的,但他话依旧不多,每天只拿着雕刻画画,他最开始用她练手,家里摆满了江见山的人头小木雕,一点一点开始精致,开始生动,然后他千挑万选了一块最上乘的木头,开始雕刻那个之后十几年一直摆放在他床头的那个女孩。他说是mama。“爸,怎么回事,mama怎么在盒子里,mama……mama怎么……”江见山也觉得很奇怪,她明明没见过mama,却一提起这个字就心痛的不行,呼吸急促,心脏一抽一抽的,她不敢靠近那个箱子,只能朝爸爸哭喊,可他也不理她。老江瞪着眼睛盯着盒子里栩栩如生的人头,伸出手指摸了一下,那么冰冷,比木头那样冷。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小女儿,在她泪眼的注视下,从“人头”上撕下来了一张脸皮。江见山愣住了,她张着嘴巴,直到泪水流进了嘴巴里有所动作,尖叫着后退。“什么人啊!这是干什么!他是疯子吗!啊——”“别怕,这是假的,头是假的,皮……”他用手感受了下那一张脸皮,决心还是撒了个谎,“皮也是假的。”“真的,你没骗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这个人是谁啊?是mama吗?”“你最近有事吗?”老江答非所问。“没有,大学毕业了,也没工作。”“那去上楼收拾行李,我们回家。”“回家?这不是家吗?”回答她的是老江匆匆上楼的背影。今年是舒禾成为领导人的第三个年头,她人生的前二十年仿佛被点了倍速,将普通人至少三十五年的东西在太爷爷的强压下全部压缩到了二十年中,然后给她放了一年的假随便出去玩,一回来后,直接被推上了这个位置。她大概是这京阳三千年历史中最荒唐的上位者,不过倒也是结束了这更加荒唐的长京乱象,整个国家也算一片和谐。“铛铛铛。”有人敲门,听声音是她的秘书。“进。”穆凌,今年四十岁,职位是秘书,但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个保姆,或者说是亲手将舒禾养大的妈。所以她看着舒禾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奶茶的样子很是无奈。“小祖宗,虽然这里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但是万一习惯了……”“停停停,你是我的祖宗,我就是一个人的时候放松放松,这三四年了我那次活动掉链子了,你别啰嗦了。”穆凌坐在了她旁边的沙发上,叹着气摸着自己的脸,还在感叹,“孩子长大了,不喜欢听唠叨了,诶,我这脸上皱纹也长出来了,以后就不陪你出席了,摄像机照过来的时候是真的丑啊。”她从指缝里看着舒禾的表情,看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又将手放了下来。“无聊,你真是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小时候啊,你还会偷偷的管我叫mama呢。”“穆女士,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诶呀我就随口一说,不过小禾啊,你mama她……”“别提了,你先去休息吧,今天正常下班,我就不回去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但你也别多想啊。”“放心。”到了下班的时间,舒禾依旧端着那杯奶茶看着大楼的人陆续离开,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了,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点开了一楼大厅里的监控。夕阳落下,大厅里的灯光亮起,照着一个身影悄然走了进来,在高高的楼梯前站住。依旧是年初,舒禾将整栋大楼翻修一遍,比原来要明亮得多,灯也从原来的淡黄色换成了纯白,她喜欢这种透亮的感觉。面前时白玉雕刻的长楼梯,尽头是巨大光滑的平台,上面悬挂着国徽,像是面大镜子照着向下的一切。她看着那道身影慢慢的上来了,心脏开始忍不住的躁动起来,在胸腔里不安分的乱撞,她再怎么伪装甚至都维持不了表面上的平静,只能扔下杯子,转身跑到了卫生间里。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用目光环视着这间办公室。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想这里吗,怀念吗?”声音从背后传来,紧接着是脚步声,来人并没有回头。舒禾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又压不下那股急切,着急的喊了出来。“我就在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还是这辈子都不见一次。”她终于回身了,终于亲眼看着她的女儿。舒禾盯着眼前这一张脸,憋了二十五年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了流了出来,她像个孩子一样发泄,和mama撒娇。“你对我真是太不好了,太不好了,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