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竹林今天休息,一群竹子眯着眼睛打瞌睡。刚刚长高的那颗小竹子兴奋的左顾右盼,被雨水哗啦啦的浇着也不肯闭上眼睛。他今天第十五次抬头,终于看到了闯入竹林的外人。“老叔老叔,你看,有漂亮小meimei进来了。”他旁边已经睡了好几觉的老叔睁开迷楞的眼睛,目光渐渐聚焦在来人身上。看着看着,老叔睁大了眼睛,碰了碰旁边老婶的腰。“媳妇,看那小姑娘,这么多年多没变样。”老婶早就看到了,她斜眼看着旁边的叔侄俩,满脸无语,“什么眼神啊,那明显和之前那个不是一个人嘛。”“长这么像不是一个人?”小姑娘走着走着就听见了头顶的声音,飞快的抬起了头,这里的竹子高得抬头望不到顶,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偷偷说小话的三口竹立马不懂,保持着那一瞬间的姿势僵硬着,看她疑惑的看了一圈,又低下头朝前面走了。她脚下踩着一个个整齐的石块,不稳,一漂一浮的,看起来很不安全,可她却一直安心的往前走,头也没回。小竹子伸长了脖子朝前看,看她在路的尽头停住脚,然后突然就消失了。“舒禾!”“啊!”舒禾从趴着的桌子上弹起,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很是不清醒,猛地一抬头,眼前也是漆黑一片。“我睡着了?睡多久了?”她接过秦淮书递过来的冰咖啡,灌了一大口。“没多久,就十分钟吧。”“那你叫我干嘛?”“再不叫你起来,你怕是要哭出来了。”舒禾挑着眉毛看着对面的男人,满脸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真后悔没给你录下来,做梦了吧。”“好像是做梦吧,竹子都会说话了,行了,不管它,我也要回去了。”“长港的事你不管了?”“这明明是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好,如果真的闹大了涉及到国家方面的,我再管呗。”秦淮书站起来,将舒禾送了出去,外面下着雨,两人一左一右靠着门框吹风,过了好一会,舒禾开口,“你打算怎么办啊?”“他本来可以安稳的度过这一生,但他非要走到我眼前来,我就不会放过他了。”[1]“别做的太明显,别让我知道。”“放心吧。”有车子将舒禾接走了,秦淮书转身回去,交代秘书,“去找一个办事利索的,最好是女孩。”长港这么小小一个岛,居然东南西北有四个机场,舒禾这次去的是北边的北南机场,北上,回京阳。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这次没有做梦,心里却一直被填得满满的,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下了飞机后她也没去上班,甩开了随行的秘书带着口罩帽子去了一家酒馆。一栋黑色玻璃外壳的四层小楼看起来有些旧了,挂在玻璃上的“旋砂会馆”几个字也早就掉了漆。这里的生意是整条街上最火爆的,连装修都有好几家公司想要赞助,却都被老板娘拒绝了。舒禾走进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的流彩旋转大门,穿过吵闹的大厅,朝更里面的小中厅走去。她在藏在屏风后面的楼梯口处猛地和老板娘撞上了眼神,老板娘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一头黑发也早就开始变白,那张脸倒是依旧艳丽,总喜欢穿着收腰的长裙,手里拿着扇子摇啊摇。舒禾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迅速走过去坐在了自己常年包下的位置上,依靠着墙角,看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伴着老歌咿咿呀呀的摇晃。旋砂会馆曾经也遭遇过一次经营危机,不少年轻人觉得这里太过老气了,推门进来仿佛直接穿越回了五十年前,纷纷写意见给老板娘让她改造一番,那时候老板娘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了,她戴着副老花镜,一字字的看过,一次次的摇头。“我怀旧,就喜欢看着这样的景儿。”不过从那天开始老板娘倒是推出了一个新项目,会馆依旧主打怀旧,但每周换一次主题,像是主题派对一样,大家穿着和主题相符的服饰在里面感受各种风情。这周的主题……舒禾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那一行字,“人在接近幸福的时候最幸福”老板娘这也是在怀念什么吗?舒禾的女秘书穆凌在会馆角落里找到舒禾时已经接近凌晨,她熟练的将迷迷糊糊的人架起来,手臂挂在自己肩上,低着头快步往出走。舒禾今天还算清醒,她睁着眼睛,耳朵也激灵的竖了起来。路过吧台,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化着浓妆,却一看就是未成年,她朝着收银小jiejie撒娇,想要赊一杯酒钱。收银的也是新来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朝着楼上大喊了一声,“兰姨!”舒禾被塞进了车子里离开了。司机开车,穆凌坐在舒禾身边给她整理好了揉乱的头发,用一沓文件扇着风,舒禾坐了起来,打着哈欠推开了她的手。“没醉,你要说什么说就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让收拾的老宅已经收拾出来了,你想去随时都可以,额……”“说,别啰嗦。”“你真的要把你家的老宅当成景点开放啊?”“啊?什么时候的事?谁告诉你的?”“你啊,你上个月不是说要把老宅开放吗,我都送了文件去审核了。”“什么时候的事……你快快快要回来……算了,太晚了,明天再说吧。”她激动的弹起来,又安静的坐了回去。“一会儿先把你送回家,然后送我去老宅,你都回去吧。”穆凌在家门口下了车,司机将舒禾送到了舒家老宅门口,自己打车也回了家,舒禾甩着车钥匙走进了大门,乓啷一声门关上了。屋子里还摆着白花,她绕过那些东西走到客厅,正中间,太爷爷的黑白像还立在那里,前面三根没烧完的香。上个月,太爷爷在她25岁生日刚过完没多久就去世了,算算他的年龄,也算是寿终正寝,舒禾没哭,也没什么想法,按照舒家传统把他安葬在了太奶奶的身边,转身开始让人修整舒家老宅。她站在那和太爷爷对视了一会儿,后退着坐在了沙发上,喃喃自语,“我等了二十五年,等到你咽了气,你也不告诉我,你说我是应该感激你还是应该骂你,你说这这么多人窥探的地位,我从出生起就被定下来了,我该庆幸吗?”没人回答她,她踢掉鞋子,伸手拉过一条封着白花的白布,盖在身上睡着了。舒禾给第二天的自己放了假,她在老宅的沙发上睡到自然醒,睁开干涩的眼睛,被冲进鼻腔里那股难闻的烟灰味儿呛得一直咳嗽。昨晚没开窗,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她光着脚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窗外是京阳特色的连绵不绝的矮山,如今的草坪是翠绿色的,上面有两只小羊悠闲的半躺在地上,歪着脖子吃草,看到了她的身影,抬起头发出开心的咩咩叫。她站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湖,眼前的柳树垂下来飘在她眼前,不远处的湖波光粼粼的,上面撒了一层金粉,湖面上还停着曾经属于她家的豪华游轮,一切看起来和历史中描述的没什么区别。她不知道曾经谁又站在这里看过风景。在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之前,天空突然开始往下砸雨点,天地笼罩在乌云中,狂风暴雨瞬间袭来。舒禾记得自己小时候,京阳也下过一场毁天灭地的大雨,明明是白天却暗的如同黑夜,她莫名其妙的哭,手里攥着脖子上挂着的小项链不放手。现在她依旧用手指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小项链,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条项链已经开始勒脖子了,但是她固执的没有换,任凭自己呼吸一下就要被勒出一道红痕。雨点在窗户上乒了乓啷,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衣服里面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小心的拆开,露出里面一块通体白玉的手镯。她将手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大小正好,衬托着她一直不太正常发白的肤色。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下过雨的老宅空气清新极了,舒禾随手从玄关上拿下来一把伞,竟然还是把油纸伞,撑起来走在石板台阶上,石阶摇摇晃晃,还以为到了西锦。地上还溅着小小的水花,她不记得是谁和自己说过,雨是老天放下的烟花,每次下雨,都是有人在想她。走着走着走到了湖边,舒禾突然放下了伞,任凭稀稀拉拉的雨点砸在自己的肩上。她突然很不高兴,她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她想要见她。[1]剧情可衔接待开文《野山骨头》开篇,具体开文日期可关注微博@葡萄子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