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留在沈棠主帐。
纵使四下无人,他也没胡乱翻动物件,反而在原处正襟危坐,双目虚阖,看似在假寐养神,实则内心复盘方才跟沈棠的画面,从动作到神态,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文心文士的记性就是好。
他将每处都仔细复盘个十来遍,来来回回,确保无一处破绽才睁开眸。他的文士之道是【鬼迷心窍】,又擅长捏弱点,配合上他的伶牙俐齿,当说客是一说一个准。
“……应当万无一失了。”
李鹤对自己的实力和口才有信心。
接下来,只需等待消息即可。
若能说服沈棠为国主郑乔所用,他的战绩再添一笔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里应外合瓦解屠龙局联盟。如此汗马功劳,李鹤完全能想象到自己加官进爵的场景,权势地位、金钱财富、香车美人,一切唾手可得!
思及此,他内心笑出声,面上仍镇定。
直至夜幕低垂,临近用膳。
沈棠亲自给李鹤送来飧食。
他当然知道李鹤,这是郑乔派下来的新任监军,却不知让李鹤策反沈棠一事,李鹤也不曾告诉他。如此重要的大事,他却不知道——这意味着郑乔和李鹤都瞒着他。
军营条件有限,沈棠的伙食不算好。
褚杰可是褚曜的前任发小,他都这么说了,这就表明褚曜这次抢走蕊姬不仅仅是为了谋算布局,还有私心。一时间,魏寿周身杀意大涨,眼眶通红,他想宰了褚曜。
一看就有些入迷。
“这人是三句话离不开权势二字。”
不管是第一次伪造通敌书信引来蒋傲,还是用家书骗走在郑乔手中当人质的子嗣,亦或者是这次伪造书信骗李鹤,有一环节不可或缺——那就是蕊姬的倾力相助。
哪怕亲兄弟,穿一条犊鼻裈也很变态。
魏寿一噎,耍赖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都不要脸!褚无晦,你这狗东西最不要脸!你算计我,还抢我婆娘!你要是还当我是个兄弟,你就把阿蕊还给我!”
若是李石松不翻东西,他怎么咬饵?
“……好你个魏元元……”
剩下他貌美如花的妻子养七八个男宠。
但为什么说拦不住呢?
魏寿驳斥:“你们早就出了五服!再说,即便没有,表姐弟结缘也不在少数。”
魏寿:“……”
褚杰诧异看着他,真不知褚曜还有血亲在世,他以为褚曜早已经是孑然一人了。
北漠一战,魏寿投降的要求就是索要蕊姬,而蕊姬当时被褚曜领走。依照褚曜那时候的脾气,他更想魏寿早死早超生。只是蕊姬听闻此事,主动跟他说去魏寿身边。
魏寿道:“你们关系好!”
“魏寿,你的决定是什么?”
【……煜哥儿,妾身只是一介弱女子。纵使习得一身学识,奈何受限女儿身,终究只是点缀男人功绩的花儿。无人滋养,便会凋零。煜哥儿不喜我,选择魏寿也可。】
褚杰道:“有区别,还很大。”
机会推到他跟前,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什么颜色都有。
“嗯,圆圆比当年有进步。”
对于习惯山珍海味的李鹤而言,粗糙的粟米汤和麦饭,着实有些难以下咽,娇嫩的嗓子和挑剔的舌头都在抗议。他面不改色地优雅吃完,又与沈棠聊了会儿,对方收拾还未处理完的军务去其他营帐继续当社畜。
蕊姬没有必须帮助褚曜的理由。
“郑乔这个人没那么容易上你的当。”魏寿真要反,才是绝了自己后路。但看到褚曜脸上自信的笑容,他有些隐约不安,忍不住追问,“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当下造纸技术差,产能低,能合格书写作画的纸,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更别说用来通讯。李鹤打开,一目十行看完,眉头随着愈来愈紧,酷似皱眉的可达鸭二号。
蕊姬曾向褚曜表明心迹,只是被拒。
褚杰冷不丁就吃了个大瓜。
他不反,就得死。
帮不上忙也别帮倒忙啊!
无奈之下,褚曜只得出言安抚眼前的恋爱脑,免得他真不管不顾跟自己拼老命。
不就是屠龙局联军!
“我跟蕊姬并无男女私情。”
等等——
嗯——
褚曜很不要脸地点头了。
魏寿傲气道:“那你奈何我不得。”
倒不是打架打不过魏元元。论实力,褚杰还有【死战不退】的武者之意,综合胜率还在魏寿之上,再加上褚曜在身侧,真要真刀实枪干一场,死的人一定是他魏寿。
褚杰默默道:“你都骂他是狗东西了,他还怎么做人?自然怎么狗,怎么来。”
故作奇怪地道:“此间毕竟是沈君营寨,守卫森严,按理说最安全不过,无需这般小心。除非……沈君也有自己的难处?”
魏寿暗暗攥紧拳头稳住:“然后?”
他以为褚曜这几年过得清清冷冷,早就看破红尘,未曾想他还有这种癖好。按理说,褚曜是不占理的。但无晦真要看上魏寿妻子,褚杰还是会大力支持自家兄弟:“抢了就抢了,你有本事从无晦手中抢回来!”
当年这么害死狗义父,如今对他还来了一出加强版本的,当真是不要脸到极点!
这难处必然源于外部。
魏寿不齿冷笑:“拿夫人当筹码?”
魏寿一听更是悲愤交加,怒火中烧。
李鹤取出里面薄薄的两张纸。
魏寿气得梗着脖子:“有什么区别?”
损失一个能心疼死人!
当褚杰掩护褚曜,二人一块儿偷偷潜入朝黎关,在魏寿跟前现身之时,魏寿就跟吃了爆竹一般,跳起来就指着褚曜骂。从头骂到脚,又从脚骂到头,控诉不带重复。
顾池作为人形同声翻译器,被迫加班。
褚曜笑吟吟地看着快气炸的魏寿:“圆圆可有听说过,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你如今便是如此,你若是不肯反了郑乔,那郑乔必定会杀你!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妥善安置蕊姬的后半生。她想一人独活也好,想养七八个男宠也罢……”
得知李鹤上钩,沈棠终于放下心。
直到他拿起某一卷兵书,刚打开发现信函一角,李鹤心下一惊,眉头狂跳,猛地坐直上身。他环顾四下,确信无人监听监视才悄悄取出信函,信函上的火漆已开过。
沈棠将食盒放下:“如何使不得?让先生藏身于此,已是我待客不周,怠慢了先生。若让其他人来送吃食,我也不放心。”
他们是姐弟,但情分不多。
褚杰:“关系好那叫穿一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