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700:斗朝黎(十四)【二合一】
被褚曜盯上的魏寿打了个大大喷嚏。
他眉头似可达鸭般皱起。一手揪着腮边毛茸茸的胡须,一边死死攥着郑乔给他的调令书。蒋傲的头七刚过,郑乔又空降了一个人取代他。新来的这个倒没有一来就牛气哄哄出关攻打敌人,但对魏寿只守不攻的行为颇有怨言,一看也是个火气旺盛的。
副将劝说魏寿:“蒋傲战死,致使朝黎关吃了次大亏,元气还未缓过来,新来的守将应当不会贸然出击,将军暂且安心。”
要不是朝黎关精兵上次被打伤,估摸着新来的这个也要出兵逞威风,倒是不幸中的大幸。谁知魏寿将东西往桌案一摔,道:“老子哪里有心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属官不解:“那将军何故攒眉?”
魏寿长叹一口气道:“我是担心褚亮亮……就是对面褚无晦那个狗东西……我此前中了他的招,大意之下让他带走了夫人。郑乔派遣蒋傲迫使朝黎关出阵,就在他算计之中。更可气的是蒋傲不争气死了,郑乔如何不疑心?这次又下令让我回去……”
属官听明白几分。
“将军是担心国主问罪?”
郑乔这个人隔三差五就发疯,还喜欢杀人,但若是仔细观察,被他杀的人不是空有名声没有实权的儒生名士,嘴巴会哔哔但实力不行,就是本身已经得罪彻底的仇家——即使不杀也不会减轻仇恨,那干脆就杀了。他从来不杀有兵权实权的武胆武者。
他感慨酒香也怕巷子深。
“说来说去,将军担心的还是夫人。”
沈棠一怔,顺着李鹤几个问题思索。
沈棠狠狠闭眼,始终下不了决心。
不管是对付人还是说服人,核心是投其所好,另一种说法是捏准软肋。恰如对付恋爱脑要用爱情,对付贪婪者要用权势,对付投机者要用利益。那么,对付沈棠呢?
君子爱惜羽毛。
尽管李鹤担心沈棠会被僚属挑拨,但他清楚此时不能逼得太紧,那只会适得其反。
尽管李鹤下了言灵防止外界窥听,但他防不住顾池。有顾池同声翻译转播,褚曜几人也知道主帐内发生了什么,当顾池说李鹤这厮还有【鬼迷心窍】的文士之道,着实替她捏一把汗。但凡换个心志不坚或智商不太好的,分分钟被李鹤忽悠到臭水沟。
沈棠脸色稍微和缓了点儿,双手环胸:“你的意思……这些事情,郑乔不知?”
沈棠腾地起身,随着后槽牙摩擦,腮帮子的软肉也紧紧绷起,衬得那双点漆眸子更阴寒,质问:“所以纵容他们为非作歹?”
李鹤闻言便抚掌夸赞沈棠少年英才。
褚曜看自家主公很欣慰:“主公心志坚定,岂是这种小人三言两语能蛊惑的?”
不提防着点,怎么被搞死都不知道。
“这李鹤不是狐狸精,但人家能让你‘鬼迷心窍’,比那狐狸精还可怕一些。”
李鹤又摇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秉烛夜谈下面就是抵足而眠了。
“听闻沈君出身草莽,却以十二岁稚龄出仕河尹郡守一职?”李鹤压低了声音,目光注视沈棠。沈棠发现对方有当声音主播的潜质,但当他低沉声线传入耳畔,硬生生让人将他这张略显猥琐的脸看顺眼了。
沈棠略显恼怒:“本君错在何处?”
张口道:“我……”
沈棠等着他放屁:“李先生请问。”
李鹤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长吁短叹,哀戚道:“不过,国主听闻沈君将治下管理得极好,不管是被吴贤等人几度觊觎的河尹,还是比邻十乌、常年不堪其扰的陇舞,庶民安居乐业,勉强有几分欣慰。只是……”
魏寿暴躁地来回踱步:“不然呢?夫人当年就对褚无晦这狗东西一见钟情,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他肩膀有我宽?胸膛有我硬?榻上本事有我强吗?他当年就是个雏儿,就他长头顶的眼光,估摸着现在还寡着。夫人、夫人……我担心他勾引夫人!”
郡守怜惜庶民。
即便是那千里马,也需要有识马之才的伯乐,才能被世人所知。千里马如此,人杰亦是如此。奈何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才造就古往今来无数才子郁郁而终。
魏寿要被自己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属官气死,屈指敲着桌案强调:“问题在褚无晦这狗东西身上啊!他娘的,这路数真是越看越眼熟。他当年对付我那个短命的狗义父就是这么干的。如今用到我身上,他绝对还憋着其他的坏……夫人还在他手上啊!”
李鹤点头昂首道:“自然。”
那里等着好几人。
说着,李鹤亮出最后一击:“沈君,您庇护不住治下。一旦开打,眼前的安定生活全是镜花水月,陷入无尽的兵戈。”
李鹤铿锵有力又悲愤道:“沈君,即便知道又如何?平衡一旦打破,首先危及的便是国主自身。帐下武胆武者揭竿而起,纷纷反了他,身首异处不过是瞬息功夫!”
褚曜当年要是回应了夫人,哪还有自家将军什么戏?时隔二十多年再来操心,完全没必要。可他也清楚,自家将军脑子里除了一成的脑组织,剩下就是九成的夫人。
最后甚至对李鹤用上了恳求的语气:“李先生之言,着实振聋发聩,但此事并非沈某一人能决定。若李先生放心,不妨在营中歇息个一两日,待我再想想可好?”
因此属官不担心魏寿有性命之忧。
李鹤不惧她的威胁姿态。
魏寿道:“问题不在郑乔身上。”
他率先发难:“敢问沈君一个问题。”
他不止一次听自家主公心声吐槽李鹤长得太丑让人出戏,但凡李鹤颜值高一些,年纪小一些,相貌奶一些,再配上【鬼迷心窍】的文士之道,她兴许真会被忽悠几分。
君子爱惜名声,哪愿意与这标签捆绑?
属官想起褚曜的风采,心道,假使他是女子,他也更喜欢温文儒雅的褚曜而不是将军:“您这是面对劲敌时的患得患失。”
沈棠急忙转身问他:“只是什么?”
勇士坚守正义,最怕道义成了笑话。
“如此便是沈君的错了。”
“老子心里有些慌……”
径直去了褚曜的营帐。
李鹤道:“一步错,步步都错。沈君应当知道,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那些世家将门出身的武胆武者,不啻于一个个拥兵自重的军阀。他们的行为,即便是国主也无法完全约束。国主少时在敌国为质,之后回去又遭遇兄弟阋墙,光是保命都极为困难,能活到如今全是平衡各方的结果了。”
沈棠负手背对着李鹤。
这个提议,李鹤自然没意见:“李某与沈君一见如故,若能秉烛夜谈,鹤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