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匠人
两人聊着正欢,有人又找上了门。
进门就高喊道:“通报一下,本人德国公使馆参赞珀·费雪。”
另一间屋中做着女红的吕碧城也听到了,迅速来到厅中。
珀·费雪过几年就会当上正式的德国驻大清公使,此人算是个小“中国通”,修习过多年中文。
李谕迎出来道:“参赞先生,有失远迎。”
珀·费雪直截了当说:“帝师先生,您最近是不是有些言多必失?”
李谕笑道:“参赞先生还会说成语,不过为什么这么讲?”
珀·费雪取出《大公报》说:“帝师先生在报上如此谈论我国的大哲学黑格尔,恐怕不妥,你们应当对我国思想家有足够的尊重。”
李谕道:“如果是黑格尔先生先不尊重我国的先贤哪?又怎么说?”
“那是哲学上的问题,并不是不尊重,而且我也曾读过你们的所谓上古思想家之典籍。我想黑格尔有资格批评他们。”珀·费雪说。
包括玻璃之类的相关产业布局,算是李谕提前谋划出的一步棋。
朱国桢可是个正儿八经科举出来的,当下就不服了:“参赞,现在您可是更加不尊重我们。”
如果套用后世,有点像一些互联网企业:一些大神级人物只研究关键的算法和核心业务,至于具体写代码的人,都是有专门的码农,或者干脆直接外包。
这就有点难为珀·费雪,实际上就算李谕,对文言文的理解能力也仅限于学校里语文课上过的内容。
丁德山更不明白了:“五百两能做出来什么面?”
可能真正麻烦的还得是流水线制造。
甚至已经开始怀念泡面火腿肠。
朱国桢琢磨了一会儿,“这一句似乎有点道理,看来英国人说话还是有点意味的。”
“我说的是一种化工产物,乙烯可以在一定条件,比如高压或者催化剂作用下,合成高分子结构,变成聚乙烯。”李谕简单说了一下。
李谕说:“不要害怕浪费,科研过程中所有的耗费都是我出资。”
李谕也懒得纠正他的成语错误了,低头看过去,是这么一句:“秋天鸟兽身上新长出来的细毛的末端比泰山还大。”
而一旦提出这个变更,科学家也要休息很久没事做。
李谕说:“我今天还真不是来吃面的,是有点大买卖想和你谈。”
李谕给他又解释了一下,然后说:“大体就是这样,但许多细节以及关键的料包调制,需要你的帮助。”
珀·费雪得意道:“你看其中这些句子,简直味同吃蜡烛!哪有什么高深的思想?”
丁德山炸面的香味很快吸引了其他院子的人过来。
他可不信对方真能读懂。
朱国桢说:“如此说来,洋人的文字不过尔尔!”
“这个我也熟啊!”凤铃突然说,“要不我在这给丁师傅帮忙吧。”
“不一样,”李谕摊摊手,“我那是就事论事,我从心中尊重他的辩证哲学。但不代表一个思想家说过的所有话都是对的。要不要我们聊聊辩证哲学?”
多少有点讽刺意味,但珀·费雪如今已差不多知道自己理解有误,厚着脸皮接过来:“我是懂中文的,用不了多久可以读完。”
朱国桢走后,李谕又来到东安市场丁德山的面摊。
“研制新品种面条。”李谕说。
李谕说:“有个英国人这么说过:他是放羊的,我是砍柴的。我们两个聊了一下午,他的羊吃饱了,而我的柴哪?”
珀·费雪张了张嘴:“我们……有机会再聊这个问题。”
李谕问道:“怎么样?做不做?”
——历史一次次证明,人类不吃点大亏,再怎么硬说也没用。
李谕摊摊手:“你也看到了,让一个洋人读懂中国有多难,必须他们心甘情愿花费大量时间才行,但又有几个人真愿意这么做哪?”
虞和钦凝思想了一会儿:“绝绝子,出自哪里,我怎么没有在其他的书籍中见过?”
虞和钦关注点却不一样:“绝绝子是什么食物?”
珀·费雪说:“你们说的怎么不一样?”
好在此句名气不小,李谕曾经看过。
那一句出自《月亮与六便士》的作者毛姆。
丁德山不好意思道:“帝师过誉了。”
李谕说:“哪里过誉了?你是不知道,在大海对岸的日本国,烧个几十年米饭都能被当作米饭之神,也就是所谓匠人精神。你已经做过成千上万碗面条,哪里不配?”
李谕说:“所以就算我能说通他,又能怎样?我获得不了什么,反而浪费了时间。书这个东西,就像植物,严重依赖水土环境,文化环境一变,无论是时间变迁,还是空间变迁,都会让一本书变得怪怪的。”
“帝师这话听着解气,我必须干!”丁德山说。
朱国桢说:“那你刚才不留他下来多讲讲?说不定还能让他真正了解尊重我们的文化。”
“随时随地?还有这样的?”丁德山当然没听过。
英文直译就是这么尬。
“当然是化学领域,我想要研制一种柔软坚韧并且容易携带的袋子。”李谕说。
“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珀·费雪问道。
“呦,是帝师!”丁德山已经知道了李谕的身份,“帝师再来我这小摊吃面,真是折煞小人。”
果然论对典籍的熟悉能力,李谕和他们这种科举出来的人差太多。
对于数理及天文外的领域,李谕的确只能起到总体规划的角色。
虞和钦说:“只要是化学方面的,您就只管交给我。”
虞和钦也放下味精的提纯试验循着味道来到这儿:“先生,今天开饭怎么这么早?”
李谕给他直译了一下。
“匠人精神这词听着真是有文化,我喜欢。”丁德山说。
李谕没法和他细说,连忙岔开话题:“对了,等你研究完味精,我还有事要托你继续研发。”
珀·费雪的确没有看过原版《庄子》,确切说是看不懂。
朱国桢说:“可总不能让洋人就这么误解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