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十二,天色还未亮起,府门外的梆子声阵阵。
丹娘睡得正香,突然尔雅一边披着衣服,一边冲进屋内:“大奶奶,快醒醒,外头扣云板了!前屋的大老爷没了!”
饶是丹娘见多识广,经历了好多磨难,还是被尔雅这一声吓得够呛。忙不迭地起身换衣洗漱,即便身边热水不断,丫鬟们动作麻利,她还是被冻得够呛,换上素净的衣裳后,丹娘突然很庆幸,得亏没把老太太带来,否则这么冷的天还要起得这般早,她老人家的身子一定受不了。
丹娘收拾好,问尔雅:“我嫂嫂那屋呢?”
“奶奶放心,宋六奶奶那头我打发人送了热水帕子过去,还有一碟子刚热着的点心,必不会误了事的。”
丹娘宽慰地点点头。
到底是自己一手栽培,长到这么大的小丫头,感觉终于可以毕业了,如此年轻的女孩,料理起这些事情来井井有条。
简单吃罢早饭,丁大人就过来了。
一众婆子丫头都满脸肃穆,他身边的小厮们也一个个神色哀恸。
丁氏挺着肚子出来了。
丁大人见她一身素白,鬓发间只用了几朵白色的珠花和银钗子点缀,满意地点点头,和缓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悲伤:“快点前头去吧,按照齿序跪在后头。”
“是,父亲。”
丁氏左右都是婆子丫鬟,进了内堂,外头一大圈跪着的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多少哭声一齐响起,吵得丹娘耳膜嗡嗡的。
她还以为以丁大人和这家的关系,怎么也能进屋内瞧一瞧,没想到,他们几个就被爱拍跪在二门里边。
丹娘饶有兴致地想——拍马屁的人太多,还要赶早排队……
丁氏刚要跪下,丹娘扶着她,身后新芽利落地上了个厚实的绒布蒲垫子来,垫子的正面是厚实的绒布,触之温暖柔软;另外一面是皮布,刚还可以防水防寒。
“嫂嫂,你身子不便,担心寒气入体,跪着这个吧。”
丁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杨家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下跪拜哀的垫子,只可惜,这种垫子又薄又小,给丹娘他们用都不够,更不要说丁氏这样的孕妇了。
大约是觉得让孕妇这般跪着叫亲戚们瞧见了也不好看,丁氏跪了一会儿,就有里屋的婆子过来唤她进去。
丁氏直接将丹娘也带上。
一进门,丹娘只觉得脚下仿佛踩在一片云朵上,柔软到难以想象,满地金红色的地毯上绣着祥云五蝠,华贵异常;光是这一块地毯就足以彰显他们家地特别了;眼前两边是黄花梨木的椅子,整齐地摆了两排,中间各有一对对称的矮脚雕花兰木架子,上面摆了一套汝窑瓷的茶具,瞧着很不起眼,但上面的描花却是丹娘从未见过的样子。
抬眼往上看,正堂之上还有一条端沉素雅的长案,上面林林总总摆了古董瓶盏等一些丹娘看不懂的装饰;正中央,一只紫铜悬耳纹龙香炉正袅袅冒烟,空气中弥漫着的清冽浑厚的香气就是源自于此。
丹娘知道,初到别人家里,到处张望显得小家子气,也不礼貌,便很快收回视线,亦步亦趋地跟着丁氏。
她们俩还是连屋子的内门都没进去,还是跪在门槛外面。
不过,这一次屋子里起了地龙,暖烘烘的。
这地毯也是漂亮舒服,在这儿跪着胜过外头寒风凛冽。
丹娘这样想着,不由得嘲笑自己——她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居然到了这个朝代觉得下跪还有舒服和不舒服的区别了……真是思想觉悟的退步啊!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观察身边丁氏的神色。
丁氏倒显得比之前在船上那几日精神,人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丹娘略微松了口气。
这时,隔着厚重的门帘里面传来隐隐的抽泣声。ωωω.gǎйqíиG五.cōm
“爹爹养我一场,与家兄结下这般兄妹缘分,临到了了,我不但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如今连大哥哥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一个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的声音低低哭诉着,听得屋外丹娘精神一震。
这声音……绝了啊!
“爹爹当初过世,就没能等女儿一等。眼下……我仅有这么一个哥哥,却撒手人寰!”
旁边不少太太奶奶,还有叫得上名头的媳妇都在劝。
“娘娘能暗中来一趟已是莫大的君恩,大老爷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念娘娘您一番真心的。”
“圣京往淮州本就隔得远,娘娘宫中事务繁多,哪能面面俱到,即便寻常人家嫁了女儿,也是要万事以夫家为重的,何况娘娘嫁的可是天家。”
“贵妃娘娘,外头人多,这一屋子里的都是自家女眷,您也不必担心。”
说话间,贵妃娘娘又是一阵长叹:“你们总是说些这样的话来宽我的心,自我离开家,也有许多年不曾见到家中长辈亲眷,如今再见已是天人两隔……罢了。”
紧接着抽泣声不断,看样子这位贵妃娘娘是真的很伤心。
丹娘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这儿遇见传闻中的人物。这可是贵妃啊,是万万人之上的存在,平日里别说见了,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
她有点兴奋,这算不算她迄今为止的重生生涯里,见到的牌面最大的人物了?
正想着,里头传来一阵玲珑作响,紧接着一位穿着华丽,容貌娇艳的女人在女使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头戴一朵硕大的绒花,金边镶嵌,艳红的花瓣,雪白中透着杏色的花蕊,如此艳丽的花朵却压不住贵妃娘娘惊为天人的容貌;乌黑如云的鬓边有几颗金色的珠花点缀,另外一侧则是富贵的凤头钗,连着戴了一对,流苏落在耳畔,说不出的风流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