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出了昭阳门,走上玉辇路,还不到半个时辰崔晚晚就气喘吁吁地扶着银霜休息。而金雪自打开始爬山就跃跃欲试,可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管不住一双圆眼,不住东看西望。崔晚晚哪儿能瞧不出她的小心思,故意吩咐她前去探路。
银霜抬头望了望隐在云雪中的高峰,体贴道:“娘娘,奴婢还是唤辇轿来吧。”
这时金雪探路折返,手里握着两枝梅,兴冲冲递过来:“娘娘您看!”
含苞待放,冷香袭人。
崔晚晚问她哪儿摘的,金雪抬手一指:“集灵台,有好大一棵梅树。”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台阶之上殿宇覆雪,隐隐露出一角屋檐,于是崔晚晚道:“去集灵台歇歇。”
集灵台乃是斋宫,这样的清静祀神之所平素鲜有人来,崔晚晚一行人进殿,不料里面竟然已有人了。
贤妃林新荔独自在殿内,脚边有个手编竹筐,里面放了几枝梅花。
若不是今日见到人,崔晚晚几乎都要把她忘了。
说来也奇怪,住进南苑行宫这么久,就算江巧音不往崔晚晚跟前凑,她耳边都有一两句关于淑妃的消息,可偏偏这个林新荔,好歹也是三妃之一,住进行宫以后居然悄无声息,好似压根不存在。
林新荔乍见崔晚晚显得有些慌张,急急行礼:“妾见过贵妃娘娘。”
崔晚晚虚扶一把:“贤妃无需多礼。”她细细打量林新荔,觉得她今日妆扮过于素净,跟个宫女似的,只是她肤白娇小,倒显出几分柔弱美态,和韦清眉莫名相似。不过认真说起来,又还是不同的,韦清眉神色间总含着悲苦,像是对什么求而不得,可林新荔则是天生娇弱,需要人好好呵护才是。
“贤妃怎一人在此?”崔晚晚笑眼问她,“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
林新荔略有紧张,磕磕绊绊回道:“来、来赏雪,忘了东西,宫女……回去取了。我在此等她。”
“原来如此。”
崔晚晚也不再追问,招呼她一齐坐下歇歇。
只是林新荔却不敢落座,婉言拒绝:“妾还是不打扰贵妃娘娘雅兴了……”
她神态怯弱,让崔晚晚想起了飞霜殿里的那只兔子。说来也巧,这时地上的竹筐竟然自己动了动,两只耳朵从梅花底下探出来。
“兔子!”
金雪咋呼呼的喊了一声,径直去把小东西抱出来,也是一只白绒绒的雪兔。小丫头在长安殿不受拘束,活泼惯了,竟抱着雪兔说道:“娘娘,这只兔子跟咱们殿里养的那只好像,不如带回去一齐养,正好凑成一对儿。”
崔晚晚盯着那只兔子看了须臾,这才不急不慢开口:“金雪儿你太没规矩了,这是贤妃的兔子,岂是你说带就带的?”
金雪吐吐舌头,赶紧赔罪:“奴婢僭越,请贤妃娘娘恕罪。”
“不碍事。”林新荔并不计较,虽然有几分不舍,但还是道,“若是贵妃娘娘喜欢,雪兔请您带回去吧,两个一齐养总是好的,不然总是孤零零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落寞。
“我怎好夺人所爱?贤妃自己留着吧。”
崔晚晚略坐片刻,站起来走到殿门,空中又飘起了雪,她往山下看,见到辇路上来一行人。为首之人身高腿长,一步能跨两级台阶,肩披鹤氅显得格外挺拔,正是拓跋泰。
她拉起帽兜盖住头,跨出殿门:“该走了。”
金雪把兔子放回竹筐,匆匆向林新荔告辞,与银霜陪着崔晚晚离开了集灵台,继续往山上去。
方才崔晚晚走一刻就要歇三刻,这会儿却一反常态地健步如飞,“噔噔”踩着台阶向上,把金雪银霜远远抛在身后,一鼓作气爬到了半山坡上的老君殿。
雪愈发大了,她回头往下看,已经见不到拓跋泰一行人的身影,不知是被风雪掩盖,还是去了另外的地方。
“娘娘、等等、奴婢……”
金雪累得直喘气,话都说不清楚,连银霜也弯腰撑膝,一副吃力模样。
于是三人就近去了老君殿。
此处因供奉了一尊太上老君白玉雕像,故而得名。造像细腻逼真,栩栩如生,传说为西域造像大师之作。老君殿远离行宫,人烟罕至,只有两个年迈的内侍看守打扫,殿里连盆炭火都没有。三人进殿后就让内侍把门关上阻挡风雪,金雪银霜则去生火烧水。
斗篷外层已经被雪水浸湿,崔晚晚脱了斗篷坐在蒲团上,又把鞋也脱掉,脚上罗袜润润的。
银霜端着火进来,见状赶紧把炭盆放到她附近,又刻意隔开些许,道:“这里只有下等黑炭,熏人得很,娘娘当心眼睛。”
“嗯。”崔晚晚果真揉了揉眼,眼眶红红的。
主仆三人围火而坐。银霜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担忧道:“要是雪不停,咱们就没法下山了。”
“那就在这里住一夜。”金雪完全是小孩子心性,提起在外过夜竟然还很雀跃,“我还从来没在庙里住过呢!”
银霜倒是把佛兰姑姑的威严学了个八九不离十,闻言瞪她:“这里没吃没喝没床,怎么住?”
金雪不以为然:“找个壶化些雪水煮开,再在炭底下窝几个薯芋,这样不就有吃有喝了?至于住嘛,打地铺也很好啊,有太上老君庇佑,不用怕的。”
“你这妮子倒是皮糙肉厚好对付,可娘娘怎么办?”银霜恼她不懂事,咬耳低语,“没发现娘娘不高兴么?”
金雪这才注意到崔晚晚怔怔盯着炭盆发呆,神游天外似的。她吃了一惊,捂着嘴小小声声:“为什么呀?”
银霜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殿内一时沉寂下来,金雪也不敢叽叽喳喳,银霜见雪势不减,于是真的去厨下找来了铜壶水杯,还有几个鸡蛋大的芋头。
外面天色渐暗,但地上积雪映照出莹莹白光,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时辰。看守的内侍送来干净褥毯,主仆三人裹着取暖,不一会儿金雪就昏昏欲睡。
崔晚晚闭嘴不言,银霜也不敢冒然开口,更不放心睡过去,只顾翻烤着盆里的芋头。
砰——砰——
老君殿外的大门被人用力敲打,连房檐的雪都被震落下来。金雪被惊醒坐起来,抹了抹嘴角口诞,迷迷瞪瞪:“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