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军的漫天箭矢之中,昌邑城头的汉军低着头蜷缩在藤牌和巨盾之下,新兵们在簌簌发抖,老兵们却在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昨日晚间,臧洪派出了两百多百战之余的老卒,向他们详细讲解了和袁军作战需要主意的诸般事项。“袁军的弓箭射程不过两百步,只有在五十步内才有可能破甲。我们身上的盔甲防护能力极强,不在五十步内,休想伤我等分毫!”
定陶军中,百战之余的老卒只有三四成儿,大半儿都是骑兵,步卒中十不存一。尽管如此,这些百战老卒们眼里极好,一眼望去,就看出了其中关窍,袁军的箭矢看似遮天蔽日,声势骇人,实际上用的却是弱弓。兼之两百步外漫射,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头儿,至于效果,那只有贼老天知道了。在他们眼里,这样的漫射,不过是挠痒痒罢了,根本就没有一丝威胁。
或许是两个巴掌大的饭团儿起了作用,今日袁军步卒的进攻非常迅速。弓弩手们刚刚射出三轮箭矢,云梯兵和刀牌手们就冲到了城垣之下。云梯兵们喘着粗气,前胸后襟都已经被细密的汗水打湿了。“竖起云梯!快点儿!慢慢腾腾的,你以为是在家里力田呢?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屯长和都伯们大声怒吼着,抬脚踢着新兵蛋子的屁股,声音之中满是焦躁。
蓬蓬蓬!蓬蓬蓬!蓬蓬蓬蓬蓬!在阵阵呵斥声中,还有皮靴草鞋和屁股的紧密接触声中,数百具云梯次第靠上了城墙。云梯兵们弯下身子,用整个身体死死压住了云梯的下端,以防城头之上的守军大力撞开。刀牌手们喘着粗气,张开藤牌,紧紧护住云梯兵裸露在外的身体。
“跳荡兵,蚁附登城!”靠前指挥的军侯们发出阵阵怒吼,他们身披筒袖铠,手持刀矛,在十几个亲兵的护卫之下,正在向城墙奔来。蓦然之间,从刀牌手的阵列之中,窜出了数千个彪形大汉,猛地扑向云梯,将手中的兵器衔在口中,手脚并用地向城头爬去。他们的装束看上去和刀牌手差不多,初秋的微风轻轻拂过,掀起了他们的衣襟儿,露出了里面的铁甲。
“不好!敌人的跳荡兵隐藏在刀牌手中!弓弩手,放箭!投石机,发射!床弩,发射!不用瞄准!”臧洪大声怒吼道,他的声音之中满是焦躁。守城数日,他和袁军数次交手,每一次都在生死之间交错而过。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接近,又是如此狰狞恐怖。
嗖??????嗖??????嗖??????城头的投石车开始咆哮了,数十颗圆滚滚的投石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城墙之下。转瞬之间,潮水一般涌来的袁军军阵之中立刻就出现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漩涡。每一个漩涡之中,鲜血四溅,惨号之声不绝于耳,数十个曹军步卒被投石击中,立刻就化作了一团碎肉,残肢断臂飞上天空,在半空中溅起阵阵血雨。
投石触地之后再次弹起,飞向半空,紧接着又重重地落在地上,溅起阵阵黄尘。黄尘之中,惨绝人寰的哀号声次第响起,血肉横飞,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鲜血,黄色的泥土混合在一起,飘向空中。这些混合物如同豆大的雨点一般落在人的头上、脸上、身上,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儿。死去的人缓缓倒下,重伤的人发出阵阵惨呼,刹那之间就戛然而止了。数百只大脚从他们的身躯亦或是尸体上践踏而过,潮水般向着城墙涌去。所过之处,满是血雾残肢。
砰!砰砰!砰砰砰!昌邑城头的床弩也此地发射了,一弩七矢,数百支两尺多长的铁矢激射而出,夹带风雷,向远处的袁军步卒冲去!一支支箭矢呼啸着穿过第一个袁军步卒的前胸,继续洞穿第二个袁军步卒的后背,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串下去,串糖葫芦一般洞穿了四五个袁军步卒,这才力道尽失,重重地倒在地上!此时,第一个袁军步卒才刚刚断气,第三个袁军步卒仰天吐出一蓬鲜血,第四个袁军步卒还兀自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号,中气还很足。
饶是如此,城下的袁军步卒们仍然拼命向前猛冲,无视前后左右哀号惨死的袍泽。袁军围攻昌邑数日,战死者有数万之多,能够侥幸活下来的都是悍勇之人。此时此刻,停下来会被投石或者床弩命中,转身溃散会被督战队射杀,莫不如拼了性命,登上城头博一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