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坐在城头之上,耳中听着缓缓逼近的金鼓之声,臧洪举起酒葫芦,将最后一口赵酒灌入喉中。凛冽的赵酒穿肠入肚,化作一团烈火,最终由绚烂归于平淡。臧洪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确实涓滴不剩了。他挥手将酒葫芦轻轻抛在地上,一挺身站了起来,镗啷啷拔出了腰间的百炼精钢环首刀。臧洪紧走几步,来到城头向下观望,城外敌军壁垒森严,步步紧逼。
“哈哈哈哈哈哈哈!”眼前是步步紧逼的数万袁军,身后是岌岌可危的孤城,臧洪却突然放声大笑了。他放开了嗓子,荒腔走板地唱起来了。“生有何欢兮,死亦何苦?袍泽情深兮,共赴黄泉。天地为炉,山河高远,翌日相逢兮,纵酒狂歌。你我执手相看兮,夜话平生。”
据实而言,他所作的这一首离歌不甚工整,甚至连韵律都没有,可是,这一首离歌之中饱含着浓烈真挚的感情,磅礴奔放,肝肠寸断,令人闻之不忍卒听。汉军威武豪迈,颇多视死如归之士,军中士卒最喜的便是这种类似于汉乐府的离歌,唱起来音调铿锵,琅琅上口。
故尔,臧洪歌声方罢,郡兵们立刻就纵声高歌了。“生有何欢兮,死亦何苦。袍泽情深兮,共赴黄泉。??????”一时之间,城头之上荒腔走板的歌声响彻云霄,竟然隐隐压过了袁军的金鼓之声。两千郡兵们唱过一遍,再唱一遍,如是者三。歌罢,每个人的双眸都赤红了。
既然生有何欢,死亦何苦?不如拼却残躯,做一个青史留名,万古流芳的忠臣义士!
“杀!”颜良长叹一声,右手猛地从空中滑落,再次下达了命令。他是百战之余的良将,深知两军对垒,决胜往往在细微之处,除了装备和兵力多寡以外,士气军心更是重中之重。若是让昌邑城内郡兵的士气盖过了城外,今日之战就麻烦了。即便能够顺利攻陷昌邑,也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古人云:归师勿遏,哀兵必胜,便是此意。颜良深谙兵法,自然晓得。
“杀!”“杀!”“杀!”“攻下昌邑,三日不封刀!”“先登之人,赏粮食百石,官升三级!”城外的袁军发出一阵阵怒吼,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在数万人的怒吼声中,昌邑城头的歌声似乎被完全压制住了。可是,“生有何欢,死亦何苦”的歌声仍然断断续续的挣扎着咆哮着。
“臧子源,忠臣义士也!为了救张邈、张超兄弟一命,不惜以身犯险,千里驰援。如今在我军重重围困之下,仍然能慷慨悲歌,激励将士,实在是万中无一的良才呀!”袁绍立马在高岗之上,双眼望着远处千疮百孔,却仍然巍然屹立的昌邑城,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
对于臧洪,袁绍还是非常喜欢的,他本身就是一个“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的侠士,臧洪身上的那股子任侠之气,深深地吸引着他。无奈争霸天下本来就是无义战,天下群雄之中,谁的心够黑,谁的手够狠,才能有机会胜出,最终掩有天下。心善之人死得最快,只有穷凶极恶的坏人才能活到最后。别的不说,程昱为曹操制作“人酺”之事,他早有耳闻,而且已经效仿了。昌邑城中积聚的那些肉干之中,有多少是所谓的“人酺”,曹孟德最清楚。
“主公,我军围城整整五日,曹孟德却音讯渺茫,这不是好兆头呀。”正在此时,一旁的审配压低了声音说道。审配天性刚直,嫉恶如仇,他最注重的是结果。既然昌邑即将被攻陷,就该仔细考虑下一步的问题了。“而且,汉军的动静全无,即便是广撒探马,也打探不到,主公不得不防!”说到这里,审配的脸上已经是满脸愁云了,他转过脸来,望向袁绍。
“正南,你说得很对!吕奉先用兵,一向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旦展开进攻,定然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令人全然无法抵挡。我这就传令,将探马撒出百里之外,无比要打探到汉军的消息!”“主公,依我之见,让高干将军率部移驻五十里外的防东,为我军保住一条后路!”审配沉思了片刻,这才幽幽说道。“正南此言大善!我这就传下命令!”袁绍一拍大腿说道。
审配不知道,正因为他的这一个建议,才使得袁绍军不至于全军覆没。自然这是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