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安二年,三月初一日,辰时,扬州,庐江郡的郡治庐江城。
放眼望去,整个庐江城内遍地断壁残垣,一片萧瑟。举城之内,除了太守府还勉强像个样子以外,八成儿的民房都没了顶子,上面只是勉强用芦席和稻草遮挡。原本用作房梁的椽子、檩子,连同砖瓦,都被扒去做了滚木礌石。府库之内空空如也,着实可以饿死耗子。
早在两年前,袁术的部队还没有围城之时,庐江太守陆康就下令,劝导庐江百姓携家带口出城避难,等到和袁军决出胜负,再做还乡之念。这么做的好处有两点,其一:是节省城中粮食消耗。其二:便是避免伤及无辜。吴郡陆家和袁术全面开战,为的是江东土著的声名,还有誓死一搏的勇气和胆魄。莫要被南阳人小觑了吴郡世家!与小民百姓并无太大的干系。
如今,这一场仗一连打了两年,庐江城中军粮将尽,守军死伤惨重,眼看就要城破了。这两年来,陆纡、陆康兄弟俩督率数百陆家子弟,还有万余军马浴血奋战,折损泰半,杀得城外的袁术军丢盔卸甲,死伤惨重。可是袁军兵多将广,死了一波儿又一波儿,着实难缠。
陆纡戎装佩剑,在百余个甲士的护卫之下,徐徐在城内巡视。所过之处,无不是残垣断壁,一片荒凉。在那些残砖破瓦之间,竟然连一只野狗都没有。庐江被围整整两年,粮饷甲仗的消耗日甚一日,若非朝廷不断派出运粮队接济,用粮草甲仗换取陆家的家财,这庐江城早就被攻破了。可是,即便如此,两年的大战也拖垮了整个陆家,两百子弟战死,家财耗尽。
这一仗,打得值吗?陆纡再一次问自己。耗尽家财,族中青壮凋零,只为了一个信念,真的值得吗?说句实话儿,在庐江被围的两年之内,他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值得!以庐江一郡之力,整整拖住了袁术的大军两年,几乎耗尽了袁军的资源。放眼天下,这样的战功,除了吴郡陆家,又有谁能出其右?袁军纸老虎的威势被打回了原形!
陆纡身披一袭大红的斗篷,顶盔掼甲,右手按剑,走在近乎荒废的庐江城中,全然不在乎斗篷上硕大的破洞和衣甲上淋漓的鲜血。他不时地停下来,和负伤的将士们聊上几句儿,开上两句粗野的玩笑。满口的俏皮话儿惹得将士们一阵阵大笑,紧张的气氛立刻被消弭无形。
“小伙子!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明日上阵,还能战否?”陆纡用手轻拍一个轻伤士卒的肩膀儿,促狭地挤挤眼睛问道。“给你一个娘们儿,你还能上阵吗?”“如何不能?至少能干翻三个!”年轻士卒满脸通红地吼道,他回答的是上半句儿。“好身板儿!可惜老夫的战马早就祭了五脏庙了,否则,定会给你一大块儿马肉补补身子!”陆纡恍然大悟地笑道。
轰??????这一下,周围的将士们全都开怀大笑了。陆老将军说话实在是太诙谐了!
终于结束了每日里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的例行巡视,陆纡安步当车赶回了太守府,一进门儿,他的脸色就倏地暗了下来。“去看看太守和定威校尉在哪儿,即刻要他们过来。我有要事相商。”陆纡沉声道。太守,指的是庐江太守陆康,也就是陆纡的弟弟。定威校尉,指的是他的嫡亲孙子陆逊陆伯言,他升任定威校尉已经年余了。至于儿子陆俊,自然被他忽略了。
一刻钟之后,满面于思的陆康和精神抖擞的陆逊飘然而至了。此时,陆纡正坐在案几之后,看着眼前地毯上的巨幅地图。“见过兄长!”“见过祖父!”陆康、陆逊二人连忙行礼道。“坐!”陆纡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二人。“今日召你俩过来,为的是庐江城内陆家族人的生死。袁军围城两年,我军早已日暮途穷,下一步该当如何措置。是战是降,还是突围而走,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陆纡的话终于说完了,他抬起头来,目视陆康二人。
“这个??????”陆康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了。“绝对不能投降!一旦投降,且不说睚眦必报的袁术会如何对待我陆家,这两年的仗也都白打了。唯今之计,只有突围而走了!依我之见,应该选取精壮士卒,向豫州方向突围!突出去一个是一个!总好过等死!”
“哦!我知道了。伯言,依你之见呢?”陆纡望向陆逊,满脸都是慈爱。“祖父!叔祖父!”陆逊先对着陆纡和陆康深施一礼,这才缓缓开口了。“依孩儿之见,庐江城抗击袁术军整整两年,已经足以向江东世家交代了。再打下去,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儿,不能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