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黎明,宛县城内的官绅百姓、军民人等都还在酣睡之中,只有少数惯常早起的人们刚刚睁开双眼。长夜漫漫,冬日绵长,有没有什么好耍子之处,大家伙儿只好钻进被窝里尽情酣睡了。安全?宛城安全得很?只要新野还在西凉军手中,宛城便固若金汤安如磐石!
城内的街巷之中,忽然响起了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猛然一听,就像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乱成了一团。正在酣睡的人们立刻从睡梦之中惊醒了,他们连忙起身,胡乱地披上衣服,趿拉上鞋,登上高高的院墙,或是在紧闭的大门后面,探头探脑儿地向外仔细张望。
“西凉军进城!只要王允老儿的项上人头!”“全军主意,不得杀戮奸淫,违令者斩首示众!”数十名鸿翎急使背上插着红旗,纵马如飞,用大嗓门儿大声吼叫着。作为西凉军事实上的老大,李傕李校尉虽然没有采纳张济的意见打消叛乱之意,可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军纪的,至少是此时此刻要强调一下军纪的。古往今来,没有严格军纪的军队是打不下江山的,既然李傕李老大身应图谶,有帝王之相,最起码儿,他的吃相就不应该太过难看。
西凉军的传统,上有所命,下必从之,除此之外,便是打起仗来,拼命向前冲。这个传统,始于董卓董太师,成于徐荣徐大帅,到了李傕李老大之时,便更加发扬光大了。刚刚入伙儿的马匪、沙盗,见了如此富庶的宛县,不由得心里暗自发痒了。荆州南阳郡的郡治宛县,那可是世家大族的聚居地,虽然被袁术袁本初割了一茬儿韭菜,可是,底蕴还是十分深厚的。
如此富庶之地,不顺手儿抢上他一把儿,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些聪明伶俐的,三三两两溜出去劫掠民家,奸淫妇女,不巧儿被鸿翎急使撞见,一声咆哮之后,被鸿翎急使的随从们按在地上,嘁哩喀喳,砍落了一地脑壳儿。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看李傕李老大下了狠手,那些原本贼眉溜眼、满脸淫笑的马匪沙盗们立刻变成了勇猛无俦的百战老卒。
“哈哈哈哈哈哈!他奶奶个熊!干得好!就这样给老子干!老子重重有赏!老子要的不是胡乱的烧杀抢劫,老子要的是有组织的烧杀抢劫!” 刚刚进城的李傕李老大听了左右的汇报之后,不由得龙心大悦了,他挥舞着右手,吐沫横飞地大声吼道,双目炯炯,满脸笑容,好似真的登基为帝一般。若是并州军惨败,关东联军大胜,他完全可以割据南阳,以待来日,如此一来,就必须怀柔对待南阳官绅。若是恰恰相反,他不介意再割上一茬儿韭菜。
看着眼前军容整肃,大声呼喊着向前冲杀的西凉军,李傕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兄弟们!随我来,砍下了王允老儿的项上人头,这宛城便是我们的了!”
王家三兄弟虽然都跟随老父来到南阳郡的郡治宛城督师,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儿。王司徒从十九岁被推举为郡吏开始,宦海沉浮已经三十余载,对于本朝的官场颇有一番心得。他今年才五十有七,至少还可以活上十年二十年,故尔,他希望三个儿子从基层做起,夯实基础,然后在他和太原王家的大力提携之下,一步一步稳稳地向上走,升迁太快不见得是好事儿。看一看本朝第一国舅严宽严大郎的经历就就还知道了,屡仆屡起,看上去就像皮球一般。
长子王盖入仕很早,和他父亲一样从郡吏做起,先后做过一百石的斗食、两百石的县丞、比三百石的决曹篆、四百石的县尉、六百石的郡丞、一千石的县令,现在是比两千石的侍中。可以说,王盖是从斗食小吏做起,一直到两千石的朝廷大员,基础打得极为扎实,循资升转,放出去做上一任太守是完全够资格的。王司徒便是做如是想的,回京之后,只要稍加运作,一个中州大郡的太守是没问题的。故尔,王盖的职份便是协助王司徒处理政事和军事。
次子王景是太学生出身,曾经做过比三百石的门下贼曹和四百石的县尉,如今是比千石的别部司马,负责统领王司徒的八百亲军。王司徒给王景规划的仕途之路便是抓军权,说句实话儿,收拾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之后,搞定了西凉军,王景就是名义上的统帅。
至于幼子王定,刚从京师大学堂毕业,以郎官调任五官郎中,这是一个比六百石的职份。王定一直在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从来没有州郡佐吏的经历,这是他最大的短板。再加上他的底子和根基都不是很够,此次老父带他出京,主要是为他开阔眼界,知晓州郡政事的艰难。
舔犊之心,人皆有之,王司徒为三个儿子操碎了心,如此安排,实在是极其妥当的。
可是,坏就坏在一点,尽管他神机妙算,却没有料到西凉军李傕、郭汜会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