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外有强敌,内有内忧,国库空虚,朝廷无钱,大司马示意王司徒劝说世家大族们出钱,朝廷以名爵相谢,便是封个万户侯,也不是不可以谈的。可是结果儿呢?王司徒碰了一鼻子灰儿,世家大族们狮子大开口,要大司马让出大半儿权力。三公的位置,要两个,九卿之中,只留下卫尉和光禄勋,其他的全要,不仅如此,还要三个万户侯,二十个列侯。”
“虽说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条件也太黑点儿了吧!王司徒的老脸立刻就黑了,他按捺住骂娘的冲动,耐着性子和世家大族软磨硬泡,终于收到了最后通牒。三公得其二,九卿得其五,三个万户侯,三十个列侯儿。这是最后的价码儿,再也不能通融了。”
说到这里,荀攸便住口了,剩下的话还用再说吗?以郭嘉的聪明,还看不出来吗?果然,郭嘉果然聪慧,立刻便明白了。“公达,我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敲诈,趁他病要他命!别说是大司马,就是我郭嘉都不会答应的。愤怒之下,大司马便使出了赋税新政这一招儿,逼着世家大族表态了。你们不是狮子大开口吗?是敌是友,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吧。”
“于是乎,便出了吴珂这一桩儿事儿,这里面肯定有世家大族的影子。可是,如此一来,没了世家大族的支持,大司马如何逐鹿天下?还有,卷进这一场政潮里面的太学生,都是因为年轻气盛,不了解政治的肮脏,才上了世家大族的当,朝廷能否法外施恩,放他们一马儿?”
到此为止,郭嘉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荀攸脸上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奉孝,你说的是两件事儿,我一件件和你掰扯。依靠世家大族打天下没错儿,但是,能够依靠的只是少部分,并不是全部。王家是世家大族吧,严家也是世家大族吧,蔡大家,卢子干,皇甫义真,甚至我荀攸,马太常都算世家大族吧。自古以来,人主都是杀一部分留一部分的。”
“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年,荆州刘景升杀过世家大族,益州刘君郎杀过世家大族,白马将军公孙瓒杀过世家大族,平州牧公孙度杀过,袁公路也杀过!袁本初和曹孟德没有杀,不是他们不想杀,是他们还没有腾出手来杀。一旦稳定了后方,他们也会掏出刀子杀人的!”
“为什么诸侯们都要诛杀世家大族呢?其一,世家大族们太过贪婪,诸侯们忍不下这口气儿!其二,杀人立威,以儆效尤。其三,这是最便捷的敛财之道!朝廷正在危难之时,世家大族们不但作壁上观,还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以大司马的性情,是绝对忍不下这口气的。并州军的财路,多半儿在商税上,田租和算赋、口赋只是小头儿。如今西域那边一开打,丝绸之路就断绝了,诸侯联盟讨吕,天下的商路也他娘的断绝了,如此一来,原本的小头儿小头儿就成了大头儿。要想不对小民百姓的生活造成大的影响,只好在世家身上打主意了。”
荀攸的这一番话,言简意赅,抽丝剥茧,将大司马实施新政的来龙去脉来讲得栩栩如生。听得郭嘉感同身受,深切地体会到了朝廷和大司马的无奈。同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构想的联合天下世家逐鹿中原的梦想已经彻底儿成为泡影了,至少二十年之内休要再提起。
“那些太学生呢?朝廷将如何处置?”郭嘉开口问道,他的脸上满是落寞。“无它,依照《汉律》治罪,绝不滥加株连!”荀攸斩钉截铁地答道。“我刚从南宫回来,三公九卿的廷议之上,昭懿夫人亲口说的:‘卖不卖东西,是商人自个儿的事儿,并没有触犯《汉律》,不可治罪。’罢市都没事儿,罢课又算得了什么?我猜,杀人的大辟,致人重伤的流刑,而已!”
说到这里,荀攸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了。“奉孝,直到此时,朝廷还在隐忍不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世家大族再不收手,反而继续兴风作浪,洛阳城中就要流血千里了。”“公达兄说得极是!直到此时,朝廷的确还在兀自隐忍,顾全大局。郭嘉受教了!告辞!”
出得门来,郭嘉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朝廷措置此事,分寸拿捏得极好,忧的是,自己的梦想和大司马的战略简直是背道而驰!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背道而驰,不如归去,另投明主。世家大族面临着生死抉择,他郭嘉郭奉孝也面临着仕途上的生死抉择。
何去何从,郭嘉不知道,世家大族是否会收手,就此服软儿,郭嘉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