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和荀攸是极熟的朋友不假,可是如今的荀攸已然是大九卿之一的少府了,位高权重,每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儿。就在这间轩敞阔大的房间之内,小半个时辰之内,就有二十八个大小官员手捧着公文,恭恭敬敬地前来回事儿。在这种情况下下,荀攸能留给郭嘉一刻钟时间,实在是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如此,就多谢公达兄了,我来找你,的确是有事儿。”
郭嘉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儿,然后,他抬起双眼,等待着荀攸的回答。荀攸并没有插言,他脸上带着微笑,静静地听着郭嘉的话。郭嘉说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深入,荀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黑云,终于黑得像紫茄子了。他是身在局中之人,洛阳朝廷的每个重大决策,他心里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奉孝,从道理上说,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也是朝廷该当做的。只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和世家大族坐下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机会已经没了!原因很简单,已经没有再谈的必要了。这里面的事儿多了去了,便是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就简单一点儿说吧。”
说到这里,荀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再想从哪里说起,终于,他找到了切入点。“奉孝,
你是太尉长史,目前的军情你是清楚的,从辽东的襄平到最西边的它乾城,万里长的战线都在打仗。真正是急如星火,要兵、要钱、要物资、要战马的鹰信堆积如山,多如牛毛。”
说到这里,荀攸顿了顿,似乎有些顾虑,好像在纠结什么似得。然而,他终于实话实说了。“奉孝,你是自己人,大司马也非常看重你,经常说:‘假以时日,奉孝必定是文和兄一样的人才!’我就不瞒你了,打仗,打的便是钱粮兵员,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廷的财政状况?”
一听这话儿,郭嘉立刻便动容了,文和兄是什么人恐怕,整个天下都知道。那是洛阳朝廷的第一文臣,大司马的左膀右臂!就连大司马也只称文和兄而不名的,放眼整个天下,能得到如此待遇的人并没有第二个!大司马以文和兄相誉,郭嘉实在是感激涕零之至了。
一时之间,郭嘉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股热流立刻涌向他的鼻端,他竟然要感动得哭出来了!大司马如此赞誉自己,自己还想着另寻出路,投奔曹孟德,自己对得起大司马的一片赤心吗?郭嘉眨了眨眼睛,清清嗓子,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不知道,想来应该是异常艰难吧。”话一说完,他便低下头去,用大袖抹一抹脸,看上去是在擦汗,实际上是在拭泪。
“不仅是异常艰难,而是国库空虚,简直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了!大司马、昭懿夫人、严家、卫将军高顺、前将军侯成,甚至并州诸将的私财都搭进去了,还有一个巨大的亏空,整整四十亿钱!四十亿钱呀!还是肉好的五铢钱,折合成黄金,便是整整四十万斤黄金呀!若不是王隗理财得法,拆东墙补西墙,辗转腾挪,借了新债还旧债,早他娘的完犊子了!”
“噫!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我终于明白了,这下子终于全都想明白了!”郭嘉不由得失声惊叹了!他是极聪明的人,刹那之间便想明白了所有的事儿。大司马的币制改革,说穿了就是变戏法儿,将一枚一两重的并州金币变成了一斤黄金。如此一来,一斤黄金就变成了十六斤黄金,四十万斤黄金的亏空便成了两万五千斤黄金的债务,只不过这是以整个洛阳政权作为押头儿的。若是洛阳政权的信用破产,并州金币立刻便成了一堆废铁,,那时就真完了。
作为多年的老友,荀攸很清楚,郭嘉智计无双,才大如海,这里面的门道儿,他眨眨眼就能想明白的。“奉孝,这四十万的亏空,被王隗这一招儿币制改革,轻轻松松地就抹掉了。素日里,世人只看到王隗的兢兢业业,却全然没有想到他胸中有绝大丘壑!真度支才也!”
“这一关儿刚刚顺利度过,大家伙儿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刚刚想喘上一口气儿,这不,讨吕联军又来了。大司马在并州一十四年,拼死拼活,费劲千辛万苦攒下的那些家底儿,都他娘的填到司隶、凉州、西域的无底洞里面去了。再加上救济灾民,你想想,财政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