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并州诸将猜错了,袁绍的冀州军按兵不动,并不是要坐山观虎斗。此次群雄起兵西向讨吕,每个诸侯都心知肚明,这是他们对抗并州军和吕布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此战无法取胜,大家伙儿就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吕奉先来砍吧。这一点,袁本初比谁都清楚。
曹孟德一路急行,从兖州辗转千里,到了河内郡的边界立刻便展开战斗,数次攻入河内郡。可惜因为并州军的顽强抵抗,被死死地挡在酸枣和浚仪之间,无法前进半步。南路的袁公路虽然进军缓慢,那是因为他的兵九成儿都是步卒的缘故。即便如此,也在颍川境内,西平、召陵、西华一线和司隶都督成廉的部队激战了一个月之久。可是,冀州军又在哪儿呢?
袁绍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内部出了大乱子,猛将鞠义和大将颜良兵戎相见了!
这事儿还要从二十天前说起,群雄起兵讨吕,在汝南郡平舆县逼迫天子发出了讨贼手诏。然后将豫州据为己有,划分了势力范围,冀州军分到的是陈留、陈国、梁国三郡。冀州军的先锋一向是鞠义所部,于是乎,车骑将军袁绍一声令下,鞠义便点起自己的七千先登死士出发了。他的兵,每个人都有一匹战马,虽然比不上并州军的财大气粗,好歹都是军马。
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就极快了。按照袁绍的军令,鞠义的任务主要是搜刮粮食,除了自己军中支用以外,所有粮食就地封存,交给袁绍派出的粮台。“主公,这事儿俺鞠义清楚,现在军中最缺的便是粮食。没有主公的手诏,我的人绝对不会交出一粒儿粮食的。”
鞠义一拱手,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于鞠义的表态,袁绍很满意,虽说鞠义一向桀骜不驯,但是我的命令,他还是不打一点儿折扣就执行的。可是,袁绍的高兴只持续了几个刹那,就被鞠义的后一段话敲醒了。“如今天下大旱,遍地都是流民草寇,究其根本,都是缺粮惹得祸。我可以只认主公的手诏,可是兄弟们饿得紧了,见了粮食两眼都冒绿光儿。”
说到这里,鞠义略略停顿了一会儿,等待着袁绍领悟其中的深意,然后继续说下去了。“若是有人纵兵抢粮,我该如何措置?是就地斩杀,还是作壁上观,任由他们抢粮?”“我这就颁下严令:无论是谁,胆敢趁机抢粮的,一律就地斩杀!”袁绍一拍案几,朗声说道。
“若是我的人执行主公的军令,有人不但不服从军令,还纵兵攻杀我的部曲,我该如何措置?”说完这句话,鞠义抬起双眼,定定地看着袁绍。“这个???应该不会吧?”袁绍有些挠头了,但是,他毕竟是英雄,片刻之间便有了决断。“这是叛乱,我许你率兵平乱!”
“如此,鞠义便谢过主公了!”鞠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躬到底答道。
鞠义率领七千部曲,从平舆一路奔向东北,先接收了陈国,再继续北上,接收了梁国。按照袁绍的军令,将所搜刮到的粮食集中在陈留、梁国、陈国三郡交界处的郾县,留下一曲士卒看守,自己则率领大队,一路奔向西北,沿着阴沟水和泽水之间的大路,直奔陈留去了。
一路之上,见到的景象十分凄凉,伏尸遍地,白骨盈野,一连走了白余里,竟然见不到一个活人。田园荒芜,房屋倾颓,遍地都是板结如铁的干涸农田,旷野之中,野狗成群,在腐尸之上啃咬,全然不顾刺鼻的恶臭。鞠义的部下都是凉州人,自幼便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凉州羌乱频起,前后一共百余年,满目荒芜也说得过去,不成想富庶的豫州也如此了。
此情此景,顿时使得七千先登死士动容了,这些人是以凉州义从和燕赵豪杰为骨干,跟着鞠义闯荡天下的子弟兵。确切得说,是鞠义的私兵,他们的心中只有鞠将军,没有袁本初。方此之时,汉室倾颓,江山风雨飘摇,大家伙儿吃粮当兵,为的不过是能够活下去。
眼前的这一片惨绝人寰的凄惨景象,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英雄豪杰,也不由得心生感慨了。乱离人,不若太平之犬,古人诚不我欺也!想到冀州、豫州原来的富庶繁华,再看看眼前的千里无人烟,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成千上万的小民百姓都被诸侯和贼寇杀光了!即便是有漏网之鱼,在大旱之年也绝无活下去的可能,或者冻饿而死,或者投身绿林做了草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