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讨吕联盟,是诸侯的最后一次反扑,打仗,打得便是钱粮甲仗,兵器马匹。并州军如此富庶,尚且打不起,何况是那些诸侯呢?为了打赢这一仗,此次赋税新政一定要推下去,即便是文武百官全部反对,也要推下去!原因很简单,推不下去便打不赢这一仗!”
说到这里,荀攸压低了声音。“最后一点,便是大司马入据司隶、凉州以来,对世家大族们一向施行的都是怀柔政策。允许他们在朝堂上、朝野间维持自己的缘由政治、经济地位,可是,他们是怎样回报大司马的呢?朝廷如此艰难,他们还要挑三拣四,死死地抱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放手,死死地抗住就是不办。莫说是大司马,便是我也早已寒心了。既然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朝廷手黑了!他们敢抗令不遵,就要要他们的好看!”
荀攸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重重地敲在了郭嘉的心上,他的心一沉,终于彻底明白了。世家大族们冥顽不灵、抱残守缺,终于令大司马失望了,这下大司马彻底看清了世家大族们的面目,决定以雷霆手段收拾他们了。如此一来,世家大族们便会站到诸侯一边儿,在明里暗里使尽各种手段,对抗洛阳朝廷。这,正是郭嘉最担心的,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了。
再看看此次赋税新政的第三条儿,官绅一体纳粮,答案便昭然若揭了。本朝的赋税征收很严格,律有明文,便是宰相之家也无法获得豁免。可是,在执行之中,还是有人情的。毕竟斗食小吏是不敢去宰相的家里逼债的。久而久之,世家大族们便取得了很多赋税上的特权,可以少缴甚至不缴税。不单单是世家大族,即便是稍有名望的读书人,照例也是可以免税的。
“公达,摊丁入亩要重新清丈土地,世家大族们隐匿的土地便会浮出水面。火耗归公,又断了他们上下其手,浮收贪污之路。再加上这士绅一体纳粮,洛阳朝廷治下的世家大族们可是要揭竿而起了!何也?你动了人家的好处,掐住了人家的命脉,他们肯定会急眼的!如此一来,大司马可就要焦头烂额了。”郭嘉满脸愁云,长叹一声说道,他的神情萧瑟而落寞。
“无妨!只要做好了准备,虽然乱上一阵儿,最后还是可以过去的!”荀攸右手一挥,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财政紧张,不如此便无法应付讨吕联盟的进攻,此其一也。左右这些世家大族们要跳起来闹事儿,那就让他们好生儿闹一闹吧。大司马有言:天下大乱,才能天下大治。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取得天下之后再实行,还不如现在就实行,此其二也。退一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不实行赋税新政,也会有人跳出来和诸侯们眉来眼去的,不如未雨绸缪。让他们跳出来好了,杀上一大批,物议便会戛然而止了,此其三也。”
原来如此!大司马竟然打算勒兵观变了!荀攸的一番话就好似一盆凉水儿一般,让郭嘉从头凉到了脚儿。郭嘉号称鬼才,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别看他只有二十多岁,却看清楚了世间的一切。本朝的立国,从高帝到光武帝,靠得都是世家大族,唯有世家,才是本朝立国的基础。故尔,光武帝对于关西世家和关东世家一向都是曲意优容的,目的便是稳固国本。
如今大司马显然已经下了决心,要把世家大族们甩开,转而依靠小民百姓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便多说无益了。郭嘉匆匆与荀攸告辞,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着,他的心中满是哀伤和愁苦。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掀开了车帘儿。
“奉孝,何不上车一叙?”男人温煦地笑道。“文若,你如何来了?”郭嘉惊诧地问道。荀彧一把将他拉上车来,随手替他斟满了一碗热茶,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道。“奉孝,我此番秘密进京,为的便是和你见上一面。曹使君对你,可是视为珍宝,念念不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