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冲到城墙边儿上,扯着嗓子大声儿喊起来了:“城墙下的百姓们听着!我是常山国相王凌,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王凌保证你们能吃饱穿暖,还有自己的一块儿土地!我王凌以人格保证!大司马对待黄巾如何,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单单并州一州,就接纳了三百多万黄巾!父老乡亲们,莫要受人蛊惑,平白无故丧了性命!”
迎接王凌的是一连串儿的骂声。“他娘的,就不要忽悠老子们了!老子们就是听信了袁绍的话,放下了武器,这才落到了这般田地!整日里吃人肉喝人血为生!”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响起来了,声音充满了蔑视和悲愤。显而易见,他是被袁本初等人骗惨了。
“就是,官家的话儿信不得!都他娘的是骗人的!老子们上当上得多了!”又是一个粗豪的声音,此人骑在一匹骡子上,身披一袭两档铠,看上去是一个不大不小儿的头目。“乡亲们,不要听他们瞎咧咧,只要破了城,我们便能活下去!”说话的是一个壮健的农妇。
“冲呀!杀呀!”十几万乞活军齐声呐喊,冲了过来。他们许多人浑身都已经近乎赤裸,光着脚,手中拿着木棍、锄头,甚至板砖儿。他们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酸臭,即便是站在城墙之上,都能闻到那一股扑鼻而来的臭味儿。唯一能证明他们还是人的,只有那一双冒着熊熊怒火的双眸,眸子中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渴望,那是向死而生,凤凰涅槃的渴望!
冲在最前面的是老弱妇孺,满头白发的老翁老妪们,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小子们,一个个发出瘆人的尖叫,不要命地向县城的城墙冲来。一路之上,有数百人跌倒在地,顷刻之间便被后来的人踩在脚下了,咒骂声、哀号声响成了一片,而人潮仍然势不可挡地滚滚向前。
终于冲到城下了,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滩滩的血迹,和一具具看不出人形的碎肉,垂死者还在呜咽。可是,没有人回头看上一眼,向死而生,便是必死,现在死,和下一刻死,又有什么区别?大贤良师的教义,对于太平世界的渴望,早已被他们放到了一边儿,如今,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儿,那便是去死,早早地去死!在临死之前,多拉上几个垫背的最好!
发疯一般的乞活军们七手八脚地把胡乱捆扎而成的长梯搭在城墙上,然后顺着长梯颤颤巍巍地爬了上来。长梯扎得有些窄,不时地有人从长梯上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惨号,一蓬蓬鲜血顿时便染红了大地,可是后面的人恍若未觉,仍然像蚂蚁一般不管不顾地蚁附登城。
这一幕,看得常山国的八千郡兵目瞪口呆,看得他们肝胆俱裂。这哪里是攻城?这他娘的纯粹是数万人在集体自杀!冀州民风淳厚,讲究公序良俗,他们都是良家子弟,从小开始就被教育着尊老爱幼,如今,老弱妇孺们一起集体赴死,让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弓箭手!射箭!射死他们!一旦被他们登上城墙,这元氏县城里的一切都会玩儿完!”都尉挥舞着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大声吼着,他的脸上满是狰狞,就要向见到了地狱中的恶鬼一般!“放箭!射死他们!砍死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登城!”十几个百战之余的老卒早就跳起来了,他们一边大喊,一边用脚猛地踢着身边儿郡兵的屁股,试图将他们踢醒。
八千郡兵的纪律性还是不错的,顷刻之间,便立刻遵照命令行动起来了。嗖嗖嗖!嗖嗖嗖,一阵箭雨铺天盖地地倾泻而出了,城墙上的倒排守们也抡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向着登上城头的老弱妇孺们砍去!或许是他们心中还有一份儿善心,或者他们不忍让这些百姓们惨死在自己的刀下,他们手里的箭矢和环首刀都略微儿偏了一下,射不到人或者仅仅是轻伤。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儿,便有数百个老幼妇孺登上了城头,他们嘴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号,用手中的拐杖、棍棒、砖头儿瓦块,甚至是直接用手,向郡兵们脸上、身上招呼过来。仅仅是几个刹那,这数百老弱妇孺便突进了郡兵们的军阵之中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者,抬起一双浑浊的老眼,举起手中的硬木拐杖,狠狠地敲在了一个郡兵的头盔上。那个年轻的郡兵发出一声惨号,手中的环首刀下意识地向老者挥去,老者手中的拐杖迅速下落,狠狠地敲在了年轻郡兵的手上,环首刀当啷一生落在了地上。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将手中的板砖儿狠狠地砸在年轻郡兵的头上,年轻郡兵仰天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拾起了地上的环首刀,双手握住刀柄儿猛地戳进了年轻郡兵的肚子里。年轻郡兵头一歪,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这次他是彻底死透了。
七十老人、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立刻便扑向了下一个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