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杜周甫任泰山太守、北海相,到高密县巡视之时遇到了我。一见之下,认为我是一个人才,就把我升调到郡里为吏录,使我得到了学习和深造的机会。可以说,没有杜周甫,便没有现在的郑康成,杜周甫是我一生的恩人和贵人。到了北海郡不久,我又辞去了吏职,在杜周甫的帮助下,正式进入太学读书。在太学,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个老师,第五元先。”
“第五是个复姓,亦或是恩师的化名,这些且不去管他了。在恩师的教诲下,我先后学习了《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都达到了精通的程度。恩师的学问是今文经学,《京氏易》是本朝京房写的,《公羊春秋》是战国公羊高传述,这两部书都是今文经学的重要典籍。学好这两部书,今文经学的底子就很牢固了。《三统历》是本朝刘歆写的历法,《九章算术》则是西周周公所著,这两部书都是历数之学方面的重要著述。”
“此后的十年,就是我孜孜求学的时代。在师从恩师第五元先的同时,我又师从东郡张恭祖学习了《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等书。恩师张恭祖是古文经学的大家,《周官》、《左氏春秋》、《古文尚书》都是古文经学的重要典籍。如此一来,古文经学的基础也打得比较牢靠了。除此之外,我又拜了第三位老师,便是陈球陈伯真,光合二年,他任永乐少府,与司徒刘郃、步兵校尉刘纳、卫尉阳球谋诛宦官,事泄之后,被宦官所杀。我师从陈伯真,学习的是《律令》,如此一来,律法方面的底子也打得比较扎实了。”
“本朝的士人,讲究战国风骨,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的你们,腰间不都是佩着宝剑,出入都骑着高头大马吗?最次的也有一头驴子。和你们一样,我也开始了游学生涯,在幽、并、兖、豫各州之间,遍访名儒,转益多师,互相折辩,砥砺求学。不知不觉,我已经求学了十年,对儒学已经有了很深的领悟,在关东已经是首屈一指的经学大师了。”
而立之年,学问就已经是关东首屈一指了,在郑玄的口中却似娓娓道来,似乎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儿。可是听在在座的士子们耳中,却好似是在督促他们努力向学,与郑康成看齐。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扪心自问,自己的学问够不够好,下过多少苦功?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儒学大师郑玄郑康成,年轻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一步一个脚印儿,苦学十年,这才通晓了儒学。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活生生的榜样就摆在前头,儒生士子们顿时在心中激起了强烈的信念,一定要像郑康成一般苦学。即便坚持不了十年,坚持上一年甚至一个月也是好的,开卷有益,此言的确不虚。
郑玄是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他略略停了一下,等待儒生士子们仔细想想,这才又继续讲下去了。“儒学的力量在于,明了你的内心,知道什么是必须坚持的,什么是无所谓的。要做到这一点,便需要内省,即便做不到像夫子一般‘一日三省吾身’,隔个十天半月,省一省也是好的。内省,才能保持心灵的宁静,不为外物所沾污。”
“我的学问虽然已经很好了,但是心中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儿,可是在关东已经无人可以做我的老师了。于是乎,我便通过好友卢植的关系,离开故土,千里迢迢西入关中,拜马融马季长为师。马季长便是我的第四个恩师,也是最后一个恩师,他最终使我茅塞顿开。”
“马季长是当时最著名的经学大师,学问渊博,他遍注儒家经典,是古文经学的集大成者。恩师门徒上千,常年追随在身边的就有四百余人,优秀者有五十人之多,几乎可以和孔夫子的七十二门徒相提并论了。恩师既富且贵,只是面授少数高足,再由他们转相授业。”
“就这样,我在恩师的门下足足呆了三年,竟然一直没有见到他老人家的面!只能听他老人家的高足弟子们转相讲授。一开始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想我郑玄也是关东颇有声望的经学大师,到了这里竟然见不到恩师的面,实在是奇耻大辱!可是转念一想,我是来求学的,就要耐得住寂寞。于是乎,我便想开了,仍旧日夜寻究诵习,毫无怠倦。”
说到这里,郑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四周的千余儒生士子,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一个在关东声名卓著的经学大师,到了关中马季长的名下,竟然如此默默无闻,这说明了什么?其一,马季长的学问太高,以至于显不出郑康成的优秀。其二,郑康成以求学为念,耐得住寂寞,忍得住孤独,实在是我辈求学的榜样!得师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