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过虑了吧?上午奋武将军高顺不是刚发布了命令吗?把晋阳城的治安大权交给了太原太守,派郡兵武装巡逻,也是上体大司马之心呀。”王隗有些不解了,他一生都没有入仕,又没有远离过家乡,自然缺乏老王述的阅历和眼力。
“隗儿,闻弦歌而知雅意,见落叶而悲秋,见微知著,才是圣人之所为呀!高顺是什么人?这十余年来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疏忽?深受吕布父子和昭懿夫人的信任,这些都说明了什么?你以为他这个命令是随便发的吗?据说发布命令之前,他和贾诩被召入大司马府内宅,和昭懿夫人、吕安计议了小半个时辰,用的都是纸笔,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听这话,王隗顿时正襟危坐了,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么说来,这是一个阴谋?放出香饵钓金龟?”王述点点头,满脸都是凝重。“虽不中却不远矣!我估摸着是大司马有准信儿了,这大概是要试一试并州官场的人心。我最担心的就是王凌的那伙儿‘少壮派’,别不知死活地撞进人家口袋里去,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王家可就麻烦了。”
“父亲,今天我要好好和他谈一谈,若是他还坚持己见,我立刻为他上表辞官!比起王家的前途和命运,一个太守又算得了什么?”王隗这下才真正明白了老父的心意,年近八十还时刻关心着并州政局,原因很简单,老父亲不放心!想到这里,他心中不觉有些惭愧了。若不是自己不称职,对王凌过于姑息,老父亲早就去颐养天年了。
“隗儿,你能有这样的表示,为父很高兴。为父年近八十,在本朝是难得的长寿,之所以不敢死去,就是因为不放心呀!我们王家是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比汝南袁氏要深厚得多,可是为什么还局促于并州一隅呢?原因很简单,家族的生存是最重要的。年轻人不晓得世事艰辛,总觉得只要肯努力,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儿,这才是大谬!”
“自古以来,卧榻之侧,决不能容他人酣睡,无论对于君主还是诸侯,这句话都是铁律。一个家族再强大,只要威胁到了君王的地位,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手软的!大司马雄踞并州一十三年,我王家因缘际会,早就是众矢之的了,暗地里是有很多双眼睛盯着的。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就因为如此,我深感忧虑呀。”
“大司马主政并州的这一十三年,他的所作所为,为父都一一看在眼里。大司马绝对是一代雄主,秦皇汉武一流的人物,日后定鼎天下也是有可能的。唯其如此,我们王家才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万万不能忘乎所以,忘了自己耕读传家,谨守礼义廉耻的本分。”
“老夫老矣!时日无多了,今日,老夫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从此刻起,老夫便彻底不管王家的事儿了!现在便收拾东西,去乡下隐居修道去了,除非事关王家的生死,不要再来找我!”
说到这里,老王述颤巍巍地起身,唤来日常服侍他的小童儿,拄着拐杖去了!“父亲!”王隗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泪水涔涔而下了。老父已经下了决心,再劝也没有意义了,可是他现在还没有明白,老夫为什么如此决绝!莫非是对自己执掌的王家彻底丧失了希望?
片刻之后,府令来报:“家主,老家主乘了骡车去了,随身只带了一车书,一个小童,四个亲随。老家主言说,不到王家被灭族的时候,不要去找他,即使找他,他也不会见的!”“知道了,吩咐下去,按时给老家主送给养,派个医匠住在庄里随时伺候。”
这一刻,王隗终于明白了,老父这一走是因为失望,其中的缘由,大半在王凌身上,也有自己的原因,应该是自己脑筋不灵光,不能理解老人家的苦心。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如今的王家繁华鼎盛,贵胄满门,门生弟子遍并州,怎么会到了被灭族的地步?
正在这时,王凌进来了,他来到父亲对面坐好,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听说祖父走了,声言不到王家灭族的时候,不要去找他?”王隗抬起双眼,定定地看着王凌,嘴里冷冷地答了一句:“正是如此。”此时,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王凌的心中立刻就如释重负了,老爷子终于撒手不管了,这是一件好事儿!老爷子年纪太大了,做事儿有些死脑筋了,他走了还是有好处的。没有了老爷子的掣肘,很多事儿自己还是能够说服父亲的。比如,是不是趁着大司马吕布生死未卜之时,趁机夺得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