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午时,并州太原郡,晋阳城,度辽将军府。
度辽将军贾诩和太原太守曹雍相对而坐,中间的案几上放着几盘小菜,一坛美酒,两人正在饮酒叙话。贾诩今年整整四十一岁了,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风神俊朗,望之如神仙中人。曹雍年纪和他差不多,却因为终日操劳,眼角已经有了很深的鱼尾纹,两鬓也早添华发了,头上更是有了丝丝白发。
“文和兄,你我同庚,你看上去依然风彩照人,而我,却已经早生华发了!造化弄人,竟至于如此乎?”曹雍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竟然有些颓然了。贾诩微微一笑,提起筷子,夹了一片卤牛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味。
“得益于工曹篆的密封之法,还有到处饲养的肉牛,这大块儿卤牛肉的味道儿和口感确实好多了!日后行军打仗,鸡鸭鱼肉便都有了,对于将士们来说,是极好的消息。”曹雍看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文和兄,说得是早生华发,你怎么扯到鸡鸭鱼肉上面去了?”
“哦?”贾诩笑了:“曹使君,你之所以早生华发,就是因为不关心鸡鸭鱼肉呀。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该抛开的一定要抛开。整日里琐事缠身,忙得连一点儿功夫都没有,如何提携后进,如何培养人才?”
曹雍愣了一下,立刻就恍然大悟了!很多片段在他的脑海中迅速累积起来,拼出了一幅幅不甚分明的画面,似明非明,似懂非懂。他手里举着筷子,停顿在那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中,似乎是一刹那,似乎又是一千年!
终于,他清醒过来了,脸上带着微笑,整个人恬淡多了。“文和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次,曹雍受教颇深呀!来来来!你这一段话应该浮一大白!”说完,他提起酒盏和贾诩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意态闲舒潇洒,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
放下的,就放下了,放不下的还有许多,比如朝政、时局,还有名士风流。“五月份,太尉张温被免职了,理由是未能平定羌乱。以司徒崔烈为太尉,任命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勋、沛国人丁宫为司空。文和兄,这朝局越来越看不透了。”
“曹使君,三公现在只是备位而已,最近几年换得频繁,一来是陛下要用三公的官位来换钱,二来是政令都由尚书台下达,三公作为崇官,早已失去了作用,全然不是当年分领三公九卿的时候了。”贾诩提起筷子,夹起一块儿糟鱼细细地品着。
“这个我明白,只是最近边患优烈,太尉怎么也要用个知兵的吧。崔烈,无论如何也和知兵二字扯不上关系。”曹雍提起筷子,箸下如雨。“哈哈!”贾诩笑了:“崔烈看来要不久于位了,上一次傅南容和他当庭折辩,崔烈的名声就臭的差不多了。”
贾诩用筷子沾着酒,在案几上写了一个“曹”字。“京师洛阳传来的消息,有人要花一亿钱买三公的位子,恐怕就应在崔烈身上了。”曹雍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可是曹腾曹季兴?他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曹腾的积蓄都在他手里,一亿钱不算多。”
“可不是,关内侯都五百万了,还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于是,话题就转到了名士风流上了,从刚封了乌程侯的长沙太守孙坚,谈到了曹嵩的虎子曹操,最终谈到了一个人,前太丘长陈寔。
“陈仲弓,少为县吏都亭刺佐,后为督邮,复为郡西门亭长,四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府,再辟大将军府。德化天下,一门‘三君’,他的儿子陈纪、陈谌都是扬名海内的大名士,虽死犹荣呀!”贾诩颇有些感叹了,可是陈寔的人生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曹雍点点头:“大将军何进遣使吊丧,海内名士,世家大族,风起影从。陈太丘这一死,三万人吊丧,可谓是海内第一名士了!只是‘颍川四长’又少了一个!”“可不是,陈太丘是真正的德化天下,连梁上君子都能为他改恶从善,一生身体力行,堪称真君子!”贾诩连声赞叹道。
“话又说回来,陈太丘虽然德行海内第一,却不是拘泥的人。党锢之祸后,中常侍张让丧父,陈太丘折节往吊,故颍川党人,幸得全宥,这是莫大的恩泽!久居乡里,平心率物,其有争讼,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至乃叹曰:‘宁为型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
“陈太丘一死,这士林就要变色了!”贾诩目视远方,眼中是说不出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