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定是中了这厮的圈套!”丁原虽然鲁莽,毕竟久经宦海,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常在边郡,不知道“子玉先生”在京中何等煊赫,侯成头上的中郎将衔头他还是清楚的。果然,侯成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怀里的那只金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丁刺史,我这就上表参你无故殴打上官!”侯成走到丁原面前,狠狠地瞪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丁原双目怒睁,毫不畏惧地瞪回去。“侯成,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无故殴打你了?”
“吆,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不认罪?”侯成一把扯开衣襟,胸口和脖子几片淤青。“看到没,这就是罪证!这附近有几百人可以作证!还有前来观看你交接的耆老!”银狐鬼军哗地退了下去,露出了几十个颤巍巍的老人。
完了!丁原闭上了眼睛,侯成布的这个局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儿漏洞。
“侯成,放开他!”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吕布拄着拐杖,在数十亲兵的簇拥下走出府门。吕布脸色灰败,额头见汗,走路无力,显然是病得不轻。“侯成,他无故殴打你,你可以上书请朝廷请求彻查。但是他前来交接,你不能阻拦。”
这几句话似乎消耗了吕布太多力气,他急喘了一阵才再次开口。“丁刺史,这里是度辽将军府,不是刺史府,你要交接可去找曹雍。若有差池,再找我不迟!某今日就搬家,先到王老前辈那里去住一阵儿。交接完毕之后再回九原城!布身患重病,就此告退了!”
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偏偏其中意味深长,听得丁原尴尬无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呸!咱俩儿的事儿没完!”侯成吐了一口吐沫,随着吕布去了。一个小吏走到丁原面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说话了。“丁刺史,请随我来!”
七拐八弯走了好一阵儿,才来到一所三进的宅院前,宅院打扫地干干净净,门窗完好,窗户上都糊着细白的桑皮纸。众人进入正堂,曹雍早已束手等候,各种各样的账册堆成小山一样。曹雍拱拱手:“刺史大人,这些便是并州历年的账册。”
曹雍用手指指一个小吏:“这位是张斗食,什么事儿都可以找他。我先走一步!”说完拱拱手走了。斗食是大汉倒数第二级的官吏,月俸十一斛,仅仅高于月俸八斛的佐史。张斗食年纪只有二十多,看上去却十分老成。
看见丁原有些疑惑,几十个耆老中站出一人,向上拱手道:“刺史大人不必疑惑,并州的交接向来如此。对清了账册,钱粮府库验看完毕,继任官一一用印,前任方才用印离去。并无任何酒宴和仪式,唯一的要求是对账和验看钱粮府库之时,需要有耆老们作证。”
丁原这才明白了,看来耆老的地位很高,万万不能得罪,连忙拱手。“老翁尊姓大名?”“小老儿姓韩名山,原来为宜良县三老,并州改制之后,小老儿被推举为并州三老的七名执事之一,教化百姓、排解纠纷、巡查义仓、纠举不法。”
“诸位耆老,我们先开始对账吧。”丁原拱手,请众人入内。
丁原带来的八名盘账高手两人一桌,面前是堆积如山的账目,案几上是一大把算筹,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数十名耆老坐在另一边,意态安详,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张斗食独坐一案,手边只是一本账册,一个算盘。
盘账高手们噼里啪啦地算着,若有疑问便问张斗食,张斗食张口就来,对答如流,偶尔看看账册,打打算盘。一个时辰以后,结果终于出来了。“怎么?这几年下来,并州的府库竟然是空的?这还不算,竟然倒欠度辽将军府四亿钱?欠吕布两亿钱?这假账做得也太有水平了吧!”丁原一拍桌子坐了起来。
啪!张斗食也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丁刺史!你这是污蔑!这本帐我足足管了六年,每一文钱我都知道去了哪里!你说我做假账,那就是做假账吧!真账本在这里,你们仔细算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耆老们连忙起来,走上前去拉人,拉得却不是丁刺史,而是张斗食。“张斗食,你别生气,他一个新上任的刺史,懂得些什么?你就多包涵些,咱总不能给温侯惹麻烦吧。”最后这句话终于说服了张斗食,他才气鼓鼓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