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娘就教我识字,教我看那些很难懂的文章。我烦了,就偷偷跑出去骑马射猎。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娘坐在那里,无声的哭泣。我慌了,连忙伏下身子道歉,亲吻她的靴子。娘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告诉我,草原不是你的故乡,并州才是你的故乡,不学会这些,你就永远回不到自己的故乡。”
“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统帅和智者了,娘的身体也渐渐衰弱了。鲜卑草原的风霜摧垮了她原本孱弱的身体,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看到我能够得心应手地指挥数万东羌精锐,她终于放心了。”
“终于,她一病不起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盯着远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对于她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永久的解脱!父王很伤心,他暴躁地踱来踱去,咆哮着咒骂着,声称若是治不好母亲的病,所有参与治疗的医匠和萨满全部殉葬!母亲拦住了父王,说她的病她自己清楚,是因为怀念故乡。父王立即下令,星夜赶往并州!”
“离并州还有一千里的时候,母亲终于去了。临终前,她把握叫到身边,嘱咐我一定要把她的骨灰送回并州!”阿黛尔平静地讲完了这番话,对于一个见惯了生死见惯了鲜血的统帅来说,人的生死是由长生天决定的。
屋中已经哭成了一片,王凌媳妇更哭得两眼通红。多么凄婉!多么哀伤!若是让司马相如来写,定然要比《长门赋》还要精彩。对于女人来说,这样的故事是可以讲上三天三夜的,听完了哭,哭完了再听。
王述老妻擦擦脸上的泪水,嗔怪的埋怨。“孙儿,既然到了并州,为什么不派人来送个信儿?”阿黛尔微微一笑,满脸都是苦涩。“自从进入汉境以来,每天都是在生死之间游走,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哪有时间处理这件事儿?”
众人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倾盆问下。是呀,鲜卑围城,然后是汉军出塞,落日原大战。好不容易取胜了,阿黛尔还要安顿她的三十万东羌部众。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娃娃来说,这些是何等的艰难?
“乖孙儿,苦了你了!”王述老妻把阿黛尔抱的更紧了。“阿媪,从十二岁起,我就带兵出征了,这些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虽然我身上有一半的汉族血统,但是我从小生活在羌人中。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为了他们,我可以献出一切!唯其如此,他们呀信任我,选我做他们的王!”
阿黛尔从王述老妻的怀中挣脱开来,迅速穿好衣裳。“阿媪,我先处置军务,今天有大把的时间和你们聊。”“你,去把我捉到的三个劫匪交给马忠,别忘了还有那五六具死尸,顺便和他详细说说经过。你,去把母亲的骨灰和随身的物事取来,交给阿媪。康茉莉,拿着我的令箭,告诉那些万夫长千夫长,今晚谁敢借酒闹事儿,我剥了他的衣服,当众抽一百鞭子!”
看着阿黛尔雷厉风行、言出法随的样子,王述老妻暗暗叹了一口气。对太原王氏来说,这个有一半羌人血统的孙女儿,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什么?阿黛尔公主也遇袭了?伤得重不重?”马忠大吃一惊,此时此刻,阿黛尔公主的三十万东羌部众在并州这盘棋局上,有着相当重的份量。万一阿黛尔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这三十万东羌人立刻就会变成大麻烦!
听完事情的经过,马忠出了一身冷汗,虽说燕子部队刚刚来到晋阳城,敌情不明的处分是免不了的。这件事儿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课,谁说敌人不狡猾?那是一群老狐狸再加上一群老狼,日后得长点儿心眼儿了。
“派人通知曹使君,请他的司闻曹配合行动,派出郡兵搜索一切可疑人员。”马忠擦擦额头的冷汗,下了命令。“走,我们去会会那三个活口,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燕子的人一个个脸色铁青,撸胳膊挽袖子随他去了。
静室中相认的喜讯很快就传到了王述的耳朵里,王述一下就坐直了,双眼冒出了兴奋的光芒。和贾诩的一番对话重新浮现在他的耳边:太原王氏的女儿,会给人做妾吗?也不是不可以,何贵人就是妾!
天佑王氏!如今阿黛尔一出现,这个死结迎刃而解了!他俩人从鲜卑围城一役开始,就一直在一起,至少是相互都能接受的。三十万东羌部众,这是一颗很有份量的棋子。这样看来,和吕温侯联姻,就一举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