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儿毫无遗漏地摆到了吕布的案头,当事人的表现却令众人大吃一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爱说什么说什么吧。下令严明军纪,无故不得出军营。至于那些打架闹事儿的,都送到工地上做三天苦工,告诉他们下一次是七天!”
自从这一天起,晋阳城的百姓们忽然文明了许多,竟然不动手了,也许是修筑城池坞堡这样的工作是他们孱弱的身体无法消受的。一旦有争执,两个人总是先占领有利地形,譬如地板、大石头之类的地方,然后唾沫横飞,引经据典,从对方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儿讲起,一直讲到昨天。
不出俩月,晋阳百姓中就有一部分人先锻炼出来了。他们终于找到了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职业:骂替,也就是替人骂架赚取钱财的人。晋阳骂替语言诙谐,久战不衰,百姓喜闻乐见,主家不喊停可以骂上三天三夜!
一技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晋阳骂替从此走出了太原郡,走向并州,走向大汉,甚至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几十年后,就出了一个传奇人物,凭借着一张利口骂出了一个西域小国的宰相!
“到昨天为止,递上辞呈的官吏有四千八百五十六人,这意味着九成五的官吏都辞职了。”王隗将一捆木简放在吕布的案头,木简上是四千八百五十六人的名单。贾诩北巡,阎忠南巡,身为户曹篆的他自然就成了并州的暂时领袖。
吕布好奇地拿起那份名单,随手翻了翻然后放下了。“三老没什么变动吧。” “三老并无一人辞职。”“那就好,三老不动,就动摇不了根基,不过乱上一两月罢了。”吕布说的三老是乡官,有俸禄,介于官民之间,是民间自己选取出来的。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
三老是最底层民间的代表,加上民间自己选举,得之不易。本朝施行的是乡贤政治,底层以百姓自治为主,三老便是乡贤的代表。三老不动,就意味着底层政权并没有搀和进来。至于中间的那些官吏,尽快补上就是了,并没有什么要紧。
王隗大为折服了,谁说吕将军只是一个猛将?这份一眼看到实质的眼力是多少官场老手都不曾有的。只要底层的社会组织不动,中间缺了再多官吏又有何用?大汉朝最不缺的就是官儿,有多少人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军管办得如何了?”吕布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临近的上党、太原、西河、上郡都已经接管政务,最晚两日后,远处的五边郡也会开始。”“告诉蔡大家,虽然急需官吏,也莫要乱了方寸。七日的学习是断不能少的,不仅要考文墨,更要考做事。现在麻烦些,总比刚上任就捅娄子好些。”“诺!”王隗应了一声。
看看吕布没有再问,他躬身施礼退下了。此时已经是酉末时分,天早已黑了。咕嘟嘟,肚子发出一阵肠胃蠕动的声音,他这才想起,自己忙得午饭都未曾吃。看来州牧府的这一桩差事儿比管理太原王氏辛苦多了。
回到王家在晋阳的大宅,已经是戌初了,王隗狼吞虎咽用完了饭,刚刚沏上一壶请茶,准备放松片刻。门忽然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王隗定睛一看,竟然是父亲王述和大长老王辽,后面是一个粗壮小伙,正是刚养好伤的王翰。
养了几个月的伤,王翰的肤色白了许多,身上多了一丝稳重。原有的纨绔之气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果决。鲜卑围城之役他见惯了鲜血和杀戮,太多的袍泽在他的眼前战死,太多的百姓被鲜卑人残杀。
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人性!这,是用几千条性命换来的。
王隗连忙起身相迎:“父亲,大长老,伯齐,请坐。”乱过一阵后,几人重新坐下。王述摸出随身的酒葫芦抿了一口酒。“隗儿,我们三这次来有两个目的。其一,伯齐马上就要去西河郡赴任,你和他讲讲情况。其二,这几日你整日都在州牧府,和我说说对温侯的看法,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