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凌闻言失望透顶,本就垂暮的老者一瞬间仿佛越发苍老了,他看向一旁的子寒,“带你师兄去静室好好想明白……”
子寒连忙上前扶起失魂落魄的沈修止,“师兄……”
“姑嵩,我再给你几日时间琢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想清楚……”洵凌忽而又道,话间沉重。
沈修止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言辞认真,“弟子已经想明白了,师父要如何责罚,弟子都心甘情愿……”
洵凌闻言闭上了眼,似不想再听。
二人离去,坤虚子从后头走来,他难得来一趟浮日,却不想又出事了。
“师兄打算如何处置?”
坤虚子这话问出口,心中其实早有了答案。
沈修止往日名声太大,连带着浮日观在道中几乎是一呼百应,在京都更是名声远,天下向道,国治与道教如今已是并重。
浮日观一言落下,百姓信奉为神明,再加之沈修止的能力,必然会带盛道教,时日长久,难保不会与皇威并重,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成也百姓,亡也百姓,又怎么可能不惹皇帝忌惮?
现下他的名声沾染了污点,倒也还算替他和浮日换取了一线生机。
可即使如此,他的名头却还在,注定一辈子都籍籍无名没落在浮日观里而不能离开,因为他还在道中,即便有错,也可以言之幡然悔悟,潜心修道。
可若是离开了,那岂不是说明修道本身毫无意义,连道中玉树都再三摒弃,那修道在百姓眼里岂不是个笑话?
沈修止离开,道中名声必然衰落,这不仅仅威胁到了浮日太清,还有天下所有的道观……
所谓成也名声,败也名声,这或许就是命数,只要他活着,就只能走修道这一条路……
洵凌看着殿门外头,没有开口回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儿时的他,小小一人从远处走来,“师父,弟子有一疑问,兔子的耳朵为何这般长,尾巴却那般短?”
洵凌眼中泛起水泽,终是长叹一声。
☆、第46章
似玉一觉醒来见不在沈修止怀里, 一时吓了一跳,连忙从被窝里挣扎着爬出来, “道长?”
没人回应, 她爬到床榻边缘一跃而下,看了眼周围才发现是他在浮日的屋子, 当即迈着小爪子在屋子里找了一圈, 却寻不到他的人。
门那头忽而“咔嚓”一下细微声响,外头人推门进来。
似玉快速躲到了桌下往外瞅了一眼, 是浮日观的弟子,一进来便寻了里屋, 行到衣柜旁取了沈修止的几身衣衫便转身出去了。
似玉见他拿着沈修止的衣衫离去, 当即小爪子一迈, 钻出桌下悄悄跟了上去。
前头的弟子一路往偏僻处走去,许久,才到了一处极荒僻的地方, 与藏经阁一样孤立于一处,气氛却完全不同。
外头是冰冷灰沉的大石壁, 没有雕梁画栋,更没有多余色彩,一看过去便极为冷清寂寥。
似玉停下脚步没再跟上去, 花了功夫在四周绕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路口,才发现入口只有一处,里头是全封闭的,看起来极为森严幽闭。
这大白日的, 她虽然很小只,可脑袋上的毛这般蓬松,明显的一眼就看见她,进去必然会被发现,只能等到晚些时候再行动。
天光渐渐昏暗下去,昏暗的石室里光溜溜的,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石壁上挂着一副大字,上头书写着一个静字,高墙之上小小的窗子,从外头微微透进月光,却越显阴冷幽静。
沈修止席地而坐,前头是一张案几,上头摆着文房四宝并几册书,他连灯盏都未点,视线落在前头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往日大半年,他都是呆在这里的,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样的孤寂清冷,只一直静静坐着不动作。
忽然,一只毛茸茸的小毛球从外头溜了进来,如闪电一下窜过,速度太快来不及止步,就“砰”地一声撞上了前头坚硬的石壁,撞得生生往后翻了个跟头,听着就疼。
似玉倒在地上头晕脑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吞吞站起身,好在叼在嘴里的馒头没丢了。
沈修止听见动静往她那处看去,剔透干净的眼里当即带起了笑意。
似玉见沈修止果然在这里头,连忙叼着馒头往他那处跑去,小碎步迈得极快,片刻间便到了他面前,伸爪吃力地攀上他腿,脑袋往前一靠将馒头放在他手中,“道长快趁热吃,别饿坏了身子。”
沈修止伸手揉了揉她的大脑袋,“疼不疼?”
“不疼了。”似玉见他似乎不饿,便也放了心,她仔细观察了下他,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不由斟酌了一番问道:“道长,你师父是不是不让你走?”
沈修止看着馒头上的一排小牙印,想起以往的鱼,眉眼瞬间弯起,眼里满是笑意,闻言视线一顿,似乎又想起了他师父说的话,良久才开口道:“我们过几日就可以一道离开了……”
似玉见他刚头笑了,便也不再担心,滑下他的腿,往地上一趴,“道长,这地方阴气森森的,很容易飘出什么东西的,我在这处保护你罢。”说着,她毛茸茸大脑袋一歪靠在他脚边,小小一只没半点威力,却还想着一步不离地守着她的心头肉。
沈修止见她软绵绵地趴在他身旁,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浅笑,忽而又微微落下,他薄唇轻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伸手拍了拍她肉乎乎的小屁股,“回屋里去睡,免得着了凉。”
似玉闻言可不理会,完全当作没听见。
沈修止见状唇角不自觉弯起,见小小一只还躺着,便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小身板。
似玉被硬生生往外推去了些许,连忙变回了人形靠进他怀里,“道长,夜深孤寂,这处又没有人,你一个人坐着多无趣,倒不如我在你身边陪陪你,聊天解闷打发打发时间呀~”
她这模样动作倒是和这话有几分相称,唯独意思却真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沈修止低头看向她,视线在她细嫩的面上流连几番,想起了他师父的话,忽而开口轻声问道:“有温暖舒服的床榻不睡,非要陪我坐着是为何?”
似玉起身伸手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就你这么一块心头肉,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当然也要在哪里。”
沈修止闻言抿唇轻笑,面上笑意越盛,夜半石室里透上来的寒冷不知不觉间散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