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荒岭仿佛从未有过地热闹。
风吹过那把灵剑的呼声都变得格外响亮,还有那人鲜活却陌生的心跳声,与不死地的沉寂格格不入。
“君不见那死小子……”云清净不甘地咬着牙,一转头,瞥见了不远处一个落寞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不远不近地撞在一处。
未等风醒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倏然间,灵剑无情挥下,霸道地指向他的心口,用比自己还诧异的语气质问道:“什么人!”
风醒答不上来,只是一心在庆幸,他要等的死劫终于来了。
于是他伸手握住了剑尖,云清净旋即将剑柄死死攥住,与他在灵剑上来回较量。
“往上,刺在这里……”风醒将剑尖移向自己的眉心,冷漠地望着他,“死得更快。”
“啊?”云清净没听明白,背脊却莫名涌上一阵寒意。他很快注意到此人身上残留的魔气,极淡,因而不值一提,浑身又狼狈不堪,一双发红的眸眼在脏污的脸上格外突兀,眼里被一种麻木的悲恸封得死死的,让人探不进去。
云清净越看越心闷,猛一抬手,抽走了灵剑:“疯了吧你!”
骂完,他转身便走。
风醒端详着掌心划出的伤痕,一时无话可说,偏过头去看着此人气势汹汹地走远,转眼停在荒芜的赤地中央,左右张望,像无头苍蝇似的绕了两圈。
此人又回来了。
“喂!问你件事,”云清净倍感屈辱地蹲在他身边,“这是哪儿?灵池怎么走?”
风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云清净见他没反应,琢磨了半天,惊叹道:“这不会也是试炼的一环吧?!”
风醒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云清净索性坐在他身边,换了种更和蔼的语气:“好吧,那我换个问题,你有没有看见蓬莱君家那个小白脸往什么方向……”
“这是魔界不死地。”风醒答道。
云清净一愣,而后嗖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云清净登时陷入错乱,他分明正在蓬莱试炼会的迷阵里追赶君家的小白脸,怎么会误闯了魔界?
云清净翻出腰间的定位符,堪堪点了一指灵力进去,又急忙撤了回来。他想,自己好不容易打入试炼会的第三阶段,若是因为跑错路而败了,岂不让那些人笑掉大牙,也让两位师尊难堪么……
“烦死了!”云清净小声嘀咕着,忿忿地收回了定位符。抬头一望,夜色沉沉,像翻涌的暗流,将自己来时的痕迹湮没得干干净净,都没法原路返回。
风醒静静地凝望他,眼看此人将心事都坦荡地写在了脸上。
云清净只好转头看向地上这半死不活的家伙:“喂,那仙界该往何处去?”
风醒对仙族人并无什么好印象,便警惕地问:“仙魔两族向来水火不容,你为何不一剑杀了我?”
“杀你?”云清净茫然不解,“仙魔两族水火不容又不是我跟你水火不容,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你?”
无冤无仇啊……
风醒念及支离破碎的家,霎时痛得发抖,他咬紧牙关克制住,才用浑浊的嗓音说:“那我告诉你往何处去,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云清净倒是一脸没来由的骄傲,一字一顿道:“任你开口!”
“杀了我……”
骄傲瞬间凝结成冰。
云清净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风醒几乎是竭尽全力说出了这个请求,他眼眶里的红像是渗得多、浸得久了,竟红得有些发紫,透着坏死的神智。
正当云清净哑口无言时,荒岭外传来喧哗,来者不善——
“方才的动静就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风醒又一次感受到暴徒的脚步在大地上震颤,噩梦似的穷追不舍,他正欲让这个傻不愣登的仙族人赶紧逃,一恍神,竟被他背了起来!
云清净背起他的时候才察觉到此人筋骨尽断,顿时心头一紧,但眼下情况危急,他也只能匆忙冲他喊:“喂!你倒是快指条路啊!”
风醒左手勾在他颈前,犹犹豫豫地在他耳畔道:“追着天上的血月走便是……”
云清净飞快朝天上瞥了一眼,趁着那帮魔族人还未追过来,赶紧带他逃离此处,一路东行。
翻过一座荒岭,又是一座。
层峦叠嶂,似乎总也瞧不见尽头——或许根本就没有尽头。
风醒忽然在想,也许娘亲是骗他的,一路向东,只是一个求生的慰藉罢了。
云清净丝毫没有自己是否上当受骗的警觉,一心甩开魔族人的追袭,在坎坷的山路上竭力奔逃。
只是颈前缠着的这只手还在隐隐发颤,连手指都掐红了。
云清净心里一咯噔,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好奇问:“那帮人为什么要追你?”
风醒原本还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之中,闻言稍稍愣了一下,而后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深吸一口气:“那帮人……是来追你的。”
“啊?那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云清净似乎得知了一件天大的事。
风醒:“……”
风醒不得不开始认真打量他,就在咫尺之距,瞧着他的侧脸轮廓起伏有致,眉骨至鼻梁处生得尤其好看,双唇微微启合,带着稍许喘息,时而转头寻路,还能看清那双焕发着神采的桃花眼。
好干净的一双眼睛。
风醒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略显沉郁:“你以为他们是来追我的,就要带着我逃么?”
“不然呢?”云清净越发觉得此人可能脑子有什么问题,不然也不会总说一些奇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