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袁烁闻言一声高喝,转而看向那些跳蚤,“这是聚英会!就该用聚英会的法子!你们这些不服气的!大不了上来同我比试!胜者才说了算!”
江海年退回观战席,而掌门眼看局势越发混乱,到手的魁首印又不见了,心如刀绞,紧追着江海年道:“江盟主!你得替烁儿做主啊!这些人分明是嫉妒!烁儿他平日很刻苦的,真的!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这么下去恐怕……”
“来啊!怎么没人敢上来了!”袁烁看着他们一个个畏缩在人群之中,以此为庇护,仍旧肆无忌惮地叫嚣着,他的怒火越烧越旺,“方才的比擂你们明明亲眼看到了!我才是最后的胜者!”
“谁说的?”
一切喧嚣顷刻化为乌有,徒留风声肆虐,飞沙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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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在风中摇得哗啦作响,江信匍匐在地,反噬不期而至,他咳出大口腥咸。
护卫闻声赶来,骇然道:“少、少盟主!你怎么了!你……”
“守住大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谁也不许!”
江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双瞳泛出红光,狠狠抓住剧痛的胸口,转身逃进寝阁,将自己锁在里面。
此时分明还是白昼,却比黑夜还要黑,黑得彻头彻尾。
或许所有人都该入睡了,该回到那些大喜大悲的梦里去了……
当所有人循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找寻过去,炽热扭曲的目光都被长街中央那一抹更夺目的红给撕裂得面目全非——
霍潇湘孤身一人,手里握着一壶即将见底的酒,每一步都走得漫不经心,像是这走不完的余生,终究该有一次了结。
他很少如此认认真真地走过这条长街,今日偏这样做了,反反复复。
有人也曾在这条长街上走了数年,由西向东,然后告诉他,长街很长,总是很快就走到了。
他也曾说过接下来的数年、数十年,长街换他来走,由东向西……
霍潇湘将酒壶高举,任凭酒水从头浇下,沾湿那深黑的睫羽,藏住眼里多余的情绪。
随后——“啪!”
酒壶摔碎在地,所有人的心都随之震惶,仿佛被碎片碾过,翻出了那些泯灭后的血肉。
袁烁哑然,他甚至能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发软的双腿,怎么会是他,怎么会……
霍刀愣怔片刻,不顾人群拥挤,跨出大步摔在地上,被众兄弟扶起,他还拼命地朝长街中央大喊:“你这个混蛋!来干什么!赶紧滚!”
霍潇湘的余光淡然瞥过他,霍刀竟是再也骂不出口。
眨眼之间,霍潇湘飞身跃上了擂台,站在袁烁跟前,含笑的神情极为讽刺。
“霍、潇、湘……”袁烁咬牙切齿,“你别仗着自己——”
“嘭!”
袁烁话音未落,转瞬间,手里变得空空如也,他瞳孔骤然紧缩,惊恐地望向那柄被击飞出去的北虚剑,赫然插入城墙之上,泛着白晃晃的光。
剑在人在,此为尊严。
袁烁倏地发出低笑,觉得眼前的局面极为可笑,他拼了这么多年,像那个青谷弟子一样几乎是至死方休,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不再依靠暗影来证明自己,可是现在……他连剑都没了!
霍潇湘没有收回这一拳,反而置于袁烁眼前:“你以为……这里还会有胜者?”
袁烁抬眼瞪他,满是恨意。
霍潇湘转身面对着所有人,面对着这座昼夜分离、人鬼混杂的城池。
“怎么?各位又开始跟我装不熟了?”霍潇湘戏谑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各处肆意搅乱风云的人,只一瞬,戏谑变得嗜血,过去积攒的那些愤懑一朝喷薄,几乎要将所有粉碎成灰。
“霍潇湘,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这是人家袁魁首的地方,与你无关,你来干什么!”
“江盟主!你快管管!这武宗后人又来捣什么乱!”掌门急得晕头转向,而江海年却无动于衷,冷然注视着擂台之上的霍潇湘,沉声道:“随他。”
“我今天来,就是让各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否则就别怪我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来……”
霎时间,蝼蚁溃散,玉石俱焚。
不知何处莫名飞出一枚暗器,霍潇湘旋身躲过,人群当即沸然,彼此吵嚷起来。
云清净再也看不下去,飞身而下:“姓霍的!你要干什么!”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霍潇湘一声疾呼,云清净惶惑地停住了脚步。
“你什么意思……”云清净扫过眼前不堪的人群,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受了委屈,“你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吗!”
怎么可能?
一旦错手,他们就会揪着错处将你置之死地,就算你侥幸活着,他们也只会变本加厉,不管是激怒、挑衅、施恩还是求饶,都不会放过你的!
永远都不会!
“那也与你无关!这里根本就不属于你!你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
霍潇湘陡然暴喝,身后的袁烁也受了这片混乱的刺激,全然失去理智,霍潇湘躲过他的偷袭,趁机锁住他的胳膊,将他与一众想要上擂台撒泼的人一同扔了下去!
江海年仍是稳坐如山,严肃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云清净眼睁睁看着霍潇湘成为众矢之的,许多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蒙面人将他团团围住,手里十八般武器,样样见血封喉,偏偏中间那个是赤手空拳的。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啊……
云清净浑身发抖,唯有风醒护在他身旁,却是眉头深锁,目光刺痛。
于是,所有人在此陷入狂欢,蒙面的、未蒙面的,善的、恶的,有心的、无心的,为了各自心里的不堪,恣意发泄,平日里战战兢兢维护的假面,如今全都抛诸脑后,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那袭黑红衣袍在刀光剑影之中越发破碎,打中的、没打中的,沾血的、未沾血的,求不得的、放不下的,通通要神魂俱灭,不留任何退路!
无论是寝阁里撕心裂肺的痛嚎,地牢里心如死灰的哀鸣,也无论是入魔还是成神,都该结束了……
这场雨终究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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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荒唐作鸟兽散,霍潇湘浑身是血地跪在擂台之上,江海年终于重新站了出来,踏过这片狼籍,去到这个年轻人身边。
“还是你赢了。”江海年将他从地上扶起,霍潇湘努力撑住摇晃的身躯,释然一笑。
霍潇湘望着底下恐惧的人群,还有那些败逃的挑事者,目光如利刃,每寸扫过都是触目的血,直到他看见角落上那些武宗堂的兄弟们——他们心寒,神情狼狈,眸眼还如此无辜。
霍潇湘还是没能撑住这口气,眼尾骤然转红,流露些许悲哀。
“老大……”最小的少年泣不成声。
霍刀拄着拐杖,喜怒哀乐揉作一团,最后只剩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霍潇湘亦是跪在原地不动,浅笑一声:“霍刀,你说得对,像我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总有一天是会付出代价的……”
霍刀咬牙痛骂:“你他娘的活该!”
霍潇湘欣然接受,随后,那柔软的目光如流水般铺开,落在一角一隅,看不见阳光,也就看不见影子——那些只能在夜晚行走的暗影很可怜,这些自诩光明正大的人也很可怜,还有一些即便活在这世上,也不敢承认、接受和坦然面对自己的,更是可怜至极。
“你们所有人,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万籁俱寂。
霍潇湘缓缓抬起掌心,须臾间,所有内息汇聚于此。
江海年只觉痛心疾首:“你可想好了!这一掌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多谢……江前辈。”
云清净意识到什么不对,赫然睁大了眼:“你、你想干什么?!!霍潇湘!!他们这些人可以恨你欺你,但是你不能这么辱你自己!!”
霍潇湘不动声色,指间酝酿着气力……
“霍潇湘你听见没!!!你是武宗后人啊!!!你不可以……”
“不要……”
“不要啊——!!”
星宫蓝玉骤然爆出刺目的光芒,风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瞬间被席卷的灵流震退数十步,蓝光迸射而出,云清净捂住快要爆裂的心口,仰天长啸!
“呃!!!”
伴随着天外的万劫不复深渊开始震荡,遥远的记忆开始飞速流转——
魔界的赤地之上,血流漂杵,尸横遍野,鸦皇率领的寒鸦一族溃不成军,仙界的百万大军却被一个形单影只的凡人拦在了半路。
那男人如此的桀骜不驯,又如此的视死如归,他拔出一把刻着云纹的铁剑,横贯在脖颈边。
“乌渺,我们来打个赌吧。”
蓝衣女子拼命摇着头,觉得太过荒谬,却又忌惮着那柄锋利的剑:“不……不要……”
说时已迟,那人决绝地横剑自刎,倒在尸山血海之中,应了这一世轻狂。
“不要!!!”
“是我输了……云霄……是我输了啊!!!”
琴弦刹那崩裂。
灵荡峰苍穹殿外,苏云开握着被琴弦划伤的手指,心中喟然。
“掌门师兄,这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究竟去哪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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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终于结束了!(这一卷让我甚至都不敢在作话里破坏气氛……)
下一卷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