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潇湘踏出江府的那刻,聚英会的比擂正行至跌宕处——
北虚门的袁烁对战狼牙帮的庞良,两者皆是江信的手下败将,如今与敌人的敌人有缘相会,半分惺惺相惜的念头也没有,各自心怀怨怼,一出手便是水深火热。
就在剑光被蛮力压制,终于触底反弹之时,身形魁梧的庞良在飞刺的剑影中犹如困兽,袁烁怒喝一声,庞良禁不住觳觫起来,眨眼间胜负落定。
袁烁拿下此局。
若是江少盟主在另一场比擂中取胜,那么两人便会在最后的夺魁之战狭路相逢。
然而江信遇袭一事秘而不宣,袁烁并不知晓,他将剑收入剑鞘的一刻,较之以往更为热血贲张,只盼着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
他必须要赢。
只要能赢得魁首之名,那晚被当场抓包暗影的事就不会再成为他的梦魇,日夜搅扰。
毕竟,听闻有一个人便是靠着这种手段苟活至今,十年间从来都是为所欲为……
“啊……”袁烁的心快堵住了嗓子眼,他紧握剑鞘,目光被不远处的黑红衣袍狠辣地灼伤了。
霍潇湘停下脚步,站在擂台之外遥遥观望,他与袁烁四目相对,一呼一吸之间,对方所有的心虚和不甘就败露一地,匆忙逃走了。
北虚门乃是近年来崛起的一派,霍潇湘与他并不熟识,也不怎么关切,毕竟武林代有人才出,不过是各领风骚,迭代之后又不知花落谁家,霍潇湘可没那么多闲心去斤斤计较。
他之所以停下,只是出于好奇。
袁烁曾在东郊密林被云清净当场揭去了面纱,暗影身份暴露,理应暂避风头才是,眼下竟为聚英会如此卖力,难道就不怕其他暗影前来威胁挑衅么?
“霍魁首!真是好、久、不、见啊!”
思忖间,灰头土脸的庞良走了过来,将一句寻常的招呼说得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人群还在远处雀跃,不曾理会这一方的剑拔弩张。
霍潇湘眉头微蹙,觉得这厮莫名其妙,他与狼牙帮这等恃强凌弱的匪帮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何谈这一句别有意味的“好久不见”?
“我们何时见过?”霍潇湘茫然一问,恰是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庞良觉得讽刺极了。
“看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无妨,只是你向江少盟主出卖我们的做法,就不怕天打雷劈么!”庞良怒目圆睁,须髯倒刺,霍潇湘听得双眼骤缩。
“什么意思?”霍潇湘问。
庞良没想到此人能伪装得如此□□无缝,不愧为——中原第一暗影啊。
“嗬,霍魁首,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你把我们逼急了,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就算要身败名裂,你高居云海之巅,摔下来比我们更疼!”
霍潇湘:“???”
云清净瞥见有异,立刻掀开这胡言乱语的疯子追了过去,风醒见霍潇湘跟前那人骂得面红耳赤,心下不安,于是顺手拉过云清净去到拐角处,凝神静听。
庞良见他脸色异变,越发憎怒:“你在内部悬赏暗影谋害杜荣,事后又将他们杀人灭口,残忍地抹去面皮,眼下已是暗影之中人人皆知!我们任你差遣,到头来还要成为替罪羊么?霍魁首!可别忘了暗影的初衷是什么!”
霍潇湘的惊愕在一字一句中逐渐沉淀,他也不是头一次被人劈头盖脸地责骂,如今早已挨得游刃有余,不过一瞬,嘴角便轻蔑地勾了起来,“噢?所以你们全都怕得躲起来了么?东郊密林已经空得可以养狗了!”
“暗影有今日,皆是拜你所赐!”庞良虎躯震颤,怒火一朝勃发,正想猛扑上来,霍潇湘冷静地一撤步,庞良扑了个空,转身之际,风云二人及时现身,云清净旋身而至,一手掐住庞良的喉咙:“光天化日还想杀人了?”
风醒担忧地守着云清净,怕他一时撑不下去——仙尊实在是太乱来了,明明已是强弩之末,还偏要在他人面前绷得如此张牙舞爪、凶猛好斗。
庞良寡不敌众,倏尔变了脸:“霍魁首……我好歹也听过你的话……在聚英会上输给了江少盟主……不就是提出了三倍悬赏金的要求么……我不要了……求求你……现在饶我一命……”
霍潇湘眼前阴翳丛生,云清净稍稍松开,回头瞪眼道:“姓霍的!怎么回事!你做什么了?”
庞良左右打量,发觉霍潇湘与这两人好像并非是串通一气的:“这位少侠!别被他骗了!他,他是暗影之首!黑白通吃!杀过很多人!前不久还逼得南洋刺客悬梁自尽了!”
云清净下意识背脊紧绷,不自觉掐得更紧,庞良险些窒息,风醒却犹疑地看向霍潇湘。
太乱了……
霍潇湘深吸一口气:“你是何时入睡的?”
这是暗影黑话,问的是,你是何时加入暗影的。
云清净将庞良撒开,如此一个雄壮如牛的大汉瞬间瘫倒在地,揉着生疼的喉骨,艰难道:“清明,给家中罹患恶疾的老人烧了纸钱,回到天鸿城便……但前不久已经更衣了(但前不久已经脱离暗影了)。”
霍潇湘见他脖颈处有烫伤的疤痕,应是为了去掉暗影的三撇标记,于是顿了顿,深思熟虑之后,简明地喊出了一个“滚”字。
庞良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多嘴道:“不少人入睡,可都是冲着梦见霍魁首你去的……”
“滚!!!!”
.
城西水巷就在拐角处,聚英会传来的欢呼声弥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