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皇落得颓然:“没想到赤魈竟是利用我们,还将内讧的矛头故意引向风家……枉费孤对他感恩戴德这数十年!”
天花板巨石坍落,风醒背着云清净迅速跳开:“这里撑不住了!十三!你赶紧扶着鸦皇往外走!”
十三见君上还肯使唤他,来不及涕泗横流,瞬间振作起来,正欲去扶鸦皇,却被这位执拗的老顽固一掌掀翻在地:“不必管我!”
“鸦皇!”十三翻身跪在地上,冒着哭腔,显得格外无助。
风醒一边躲着各处的落石,一边严声道:“不要会错意了,我此次前来并不是为兴师问罪的,陈年往事,过眼云烟,鸦皇,你可别忘了,所有寒鸦一族的血脉还留在这树巢之中!”
鸦皇有所警醒,心中却始终迈不过一道坎:“当年我寒鸦一族万里赶赴不死地援手,不曾想最后被蓬莱打得落花流水,倍受羞辱,如今举族上下在寒漠苟延残喘,不得不与人族勾连,才勉强在北原觅得新巢……”
“这么多年,被动不堪,只会东躲西藏……即便活下来又有何用!”
鸦皇呛得喉咙几近破烂,他瘫坐在地上,十三跪着往前,拉住鸦皇颤抖的手:“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我们任何一个族人的错啊!”
殿门轰然倒下,殿外浮现出无数魔鸦惊恐失措的面容,树巢动荡,竟无一人擅自打破命令外出,而是整齐地候在寝殿外,静待指示。
风醒顿住了脚步,只觉心口发热,有什么情绪剧烈翻搅起来。
十三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君上……”
风醒回过头看着他,十三在泪水盈眶中抓住最后的沉静和理智,忽然苍凉地说:“属下多年陪在您身侧,不曾回过寒漠,前段时间为了走访魔引石的下落才终于有机会回家看看,孰料物是人非,寒漠老巢早已不复存在,族人也几乎数量减半……”
风醒眉心传来刺痛:“为何?”
“近年来寒漠气温渐升,部分族人不太适应,渐渐出现了异化……其实就是妖化,连同心性也变了,唯有嗜人肉才能满足。可惜自从人族的北原王废除流奴制之后,寒漠再也看不到任何活人,族人们无法觅食,只能在雪地里被活活饿死……”
十三感到鸦皇攥着他的手变得更紧,原来这位年迈的一族之长也禁不住回忆的折磨。
风醒不由得转头看向殿外,那些长出硕大羽翅的妖化后的魔鸦,正向他投来惶惑的眼神。
十三努力克制住情绪,又接着说:“所以属下在北原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寒鸦的新巢,这才得知,寒鸦一族是为了南下生存才迫不得已和西宇文勾连在一起……”
“你们的生,却要别人的死……”云清净蓦然开口说话,声音还有些虚弱。
“仙尊?你醒了?”风醒稍显惊喜,云清净趴在他的肩上,埋头咬了他一口,“我不仅醒了,我还能咬死你,等我出去就咬死你……大!魔!头!”
风醒:“……”
“好,你没事就好……”风醒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背着他没有放手。
鸦皇稍作调息,树巢的坍塌逐渐走缓,他凄惨地笑了几声:“世上本无没有代价就能办成的事,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替那些阴险的人族清除一部分弱小罢了!”
“弱小不是你恃强的理由。”
风醒决绝地驳了回去,云清净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现下受了反噬,四肢绵软,不得不继续赖在他背上不下来,倒能将他说话时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这死疯子,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嗬,君上教训得是啊……”
鸦皇忽然觉得昏暗的树巢在眼前逐渐消隐,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皑皑白雪,他就倚在小山丘上,望见族人在雪地上空嬉戏打闹。
几只刚出生的雏鸦守在鸦皇身侧,嚷嚷着想知道魔界不死地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鸦皇离开不死地数年,许多细节都记不太清,只能断断续续地陈述着,但那些雏鸦却听得欢欣鼓舞。
之后,魔界有难,他率族归家,最后被蓬莱仙主拔去十三片羽毛,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也曾回想过寒漠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结果记忆仍然模糊。
两处皆是家,到头来哪个也没能守住,鸦皇心说,总归是没用了,老了……
刹那过后,鸦皇松开了十三的手,嘴里呢喃了一句什么,整个皮囊骤然缩成一团,随即散作了无数羽毛飘散开来,十三试图去抓,羽毛却从指缝溜了出去。
“鸦皇——!”
深处的轰鸣声齐齐发泄出来,树巢所有的隔墙都碎成了齑粉,各处空荡瞬间连做一团,幻境覆盖下来,众人被爆出的耀眼光芒刺得蒙住了双眼!
……
再睁开眼,周遭一片混沌,却极度祥和、平静,令人心安。
十三环视四周,再也寻不见鸦皇的气息,其余羽毛也消逝不见,他不经意就变成了这世上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