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将桌上的兵书都收叠起来,他前些日子邀了孙策来舒城,自己作为舒城望族,如今孙策一家缺个住所,得把西苑空出来给他落脚。
只是西苑里的那个湖,周瑜又想起那个女鬼,如今事隔两年,自己也早从西苑搬进了城南的大宅子,可是总觉得,若有所失?
阿芝回到湖底,又睡了一年多,然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湖里的鱼一天比一天肥大,在自己身边游来游去真的很烦。
阿芝翻了个身,再晃来晃去我就屠湖!
自己明明就走了几个月,回来时,臭小子已经不见了。虽然自己并不是因为他才回来,但总是觉得有点无聊。
当周瑜提出自己住回西苑,让出城南的大宅子给孙策全家时,父母长辈都感到诧异,这孩子是好客大度,可是这也……
孙策知道这事也是暗地里对周瑜更加感激,两人遂以兄弟之礼相待,暂且不表。
只是谁也不知道,甚至周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大概是,每次想起那湖,心里就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仿佛湖里随时会冒出个脑袋,百无聊赖地叹道:“哎,睡不着觉好无聊!”
所以当湖里真的冒出个脑袋,大声咆哮着:“再晃,我就真的屠湖!”的时候,周瑜只是兀自地低声笑,然后心里一阵不可言喻的畅快,好像所有的若有所失都失而复得。
阿芝看着十四岁的周瑜,啧啧感叹,两年可以让一个小子变化那么大吗?周瑜更高更挺拔,也更俊朗了。阿芝欣慰地点点头。
周瑜见阿芝一副老怀安慰的脸,蹙眉道:“怎么这幅表情?”
“感觉你长大了。”阿芝走过来,拍了拍周瑜的肩,有点不习惯,都比自己还高一点了。
周瑜无奈地叹口气,却道“怎么又回来了?”
“我觉得我应该做一个有始有终的鬼。”阿芝闻了闻亭里的糕点,“真好吃。”
“继续等人?”周瑜从食盒里拿出更多各色的点心摆到她面前。
“嗯,反正我也没事啊,有个盼头嘛。”阿芝又闻着他新拿出的点心,“虽然我还是想不起等谁。”
周瑜修长的手指玩味般地捏碎了个点心,不在意道:“不会是在等个男人吧。”
阿芝用力想了想,片刻后无奈地叹口气:“不知道,想不起。”
周瑜白了她一眼,“什么记性。”
阿芝转头盯着周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淤泥,对比这小子整洁的形象,心里骂了一句,不开心起来。
周瑜察觉到她的变化,却不知何因,问道:“怎么了?又不开心了。”
阿芝不言语。
周瑜叹道:“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阿芝挑挑眉,“我是女鬼,不是女子。”语毕突然凑到周瑜跟前,一把抱住周瑜的手臂,“小子,姐姐我送你一条鱼吧!”
周瑜看着突然殷勤的阿芝,茫然地点了点头。
阿芝还不放手,亲热地跟他说些鱼很补之类乱七八糟的话,在他身上蹭了几个来回,才开开心心地跳到水里屠鱼。
周瑜垂头见自己被淤泥沾湿的衣服,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正直入冬,岸边的芙蓉开得好不热闹,粉粉白白,跌落湖中,在水里浮浮沉沉。
看着在湖里如鱼般敏捷的阿芝,周瑜心情突然大好,嘴角勾起自己也未察觉的弧度。
“小子,你看!”阿芝炫耀般地扬了扬手中的鲤鱼,用毫不在乎的口气说道:“人家都说鲤鱼最难抓,可是我觉得好简单呐!”
周瑜低低笑起,“嗯,水鬼姐姐真厉害。”
阿芝潜进水里,然后一个眨眼,便从岸边冒出头来。阿芝看着周瑜半身淤泥,心情极佳,捧着手里被她抓得遍体鳞伤的鲤鱼,喜滋滋地递给周瑜。
这本来应该是一副很诡异的画面。一只泡在水里的鬼,脸色惨白眼角泛红,兴奋地捧着条血淋淋的鲤鱼献宝似的递给岸上的男子。
可周瑜却只看到她乌黑的长发散在水里,和那些跌落的芙蓉一道载沉载浮,看到她带笑的眼角,柔和了她的红眸,显出异样的妖媚。那献宝一样讨好可爱的表情,让周瑜不禁抚着她的脸,顺手捞起一朵粉色的芙蓉,戴在她的鬓角。
他想,她生前,定然是个娇美如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