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可能去连累我姐姐的。”元臻臻咬了咬唇:“青澄,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秋姨,你还会让我离开吗?”
青澄摇头:“秋姨救了我的命,抚养我长大,我不可能赶她走的。”
说完忽然僵住,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有没有秋鹿的问题,而是他心里,到底愿不愿意留她的问题。
元臻臻看懂了他的表情,叹了口气:“我走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青澄本能地想说不会,可家族灭门的伤恸、沉冤莫白的遗恨、对父母亲人的愧疚……又紧紧掐着他喉咙,让他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元臻臻不忍再看,抚过鬓发笑了笑:“不为难你了,我现在就走。”
她吸了吸鼻子:“青澄,我给你时间。”
说完,元臻臻慢慢后退一步,从他身边绕过去。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身旁的青年一言不发,呼吸却沉重而急促,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仿佛抓着无边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强烈的难过与不舍沿着肌肤相贴之处传递过来,连空气里都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元臻臻眼眶一热,潸然泪下。
还是要分别啊……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要分别一次,长长久久的一次,久到像会失去彼此一样,渺远得令人绝望。
她深深凝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那个要治好他眼睛的愿望,也不知能不能实现了。
她低下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保重,阿焕。”
久违的爱称终于说出口,元臻臻擦擦脸上的泪,飞快地推门跑出去。
她没有看到青澄脸上的震惊,不是因为她叫出了他的名字,而是因为这个称呼,曾在梦里,无数次出现。
青澄猛地转过身,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像石雕般一动不动。
爱不能,求不得,留不住。良久,他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心口的温度随着月光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
回到梵天寺,青澄就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他高烧不退,全身抽筋,整个人烫得像烧熟的虾子。青松和秋鹿一直守着他。青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是和元女郎吵架了,元女郎离家出走了,青澄才变成这副样子。
他摇头叹气,又给师弟额头换了一块湿巾。红粉骷髅,果然害人不浅。
青澄一直在梦境中徘徊,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一呈现在眼前,有时候他在种田,有时候他在练剑,有时候他又在皇宫里批奏折……无论什么场景,他耳边都回荡着一道甜美的嗓音:“阿焕……阿焕……”
他看不到声音的主人,却明确地知道,它属于元臻臻。那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只闻声音不见其人,他在梦中迷雾四处奔走,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
最后,他筋疲力尽地跪坐在旷野中央,仰面对着苍穹绝望地喊出她的名字:“臻臻——!!”
元臻臻的声音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孤独逼仄,充满了恐慌。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发作,直到观逸大师过来念了一夜的经文,才渐渐平静下来。
青澄醒来的时候,只觉一道清淡而宁静的气息萦绕在鼻间。他似有所感,伸手摸了摸枕边,果然摸到一串菩提佛珠,圆润饱满,暗香浮动,正是师父一直戴在手腕上的。
正在打坐的观逸听到动静过来:“醒了?感觉可好一些?”
青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轻轻点了点头。脑海已经不那么混沌,身体也轻松了不少。
观逸大师在他床边坐下:“你昏睡了两日,秋夫人非常担心你。”
他也声音嘶哑,一听就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青澄心里一阵歉疚,伸出手抓住了观逸的袖子。
观逸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青澄,这世间有许多事,不是逃避能够解决的。在你心中,还有对景氏子孙的仇恨么?”
青澄茫然地愣怔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但是终有遗憾,是么?”
青澄垂下了眼睫。
观逸叹息道:“在寺庙中修行,与在市井中修行,其实并无不同。心若无骛,自然灵台清明;心有挂碍,或除之,或顺之,皆是选择,并无优劣之分。”
“青澄,逃避不是办法。你本就自红尘中逃离而来,最终也应回到红尘中去,才能了却烦恼。”
他从袖中取出一折信纸:“上雍好友来信,说九龙寺住持瞭凡大师圆寂了,陛下请我出任国师,在九龙寺中为大秦祈福。圣旨大约过两日就会到,你好好养病,到时为师带你一起进京。”
青澄惊坐而起,他、他居然要跟师父去上雍吗?!万一被人发现他这个沈家独子没死怎么办!
观逸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你放心,入京后自然有人接待,你的心事,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这也是冥冥之中佛祖的安排。”
青澄半信半疑。当年父亲下狱,时常往来的好友个个躲避不及,根本没有人愿意为他说话。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事情反而有了转机?听师父的意思,似是有翻案的希望了?
一时心头激荡,难以置信,脑核又隐隐作痛起来。
晚上,圆崇来看他。小小的人儿,提了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走得十分吃力:“师叔,你睡了好久,一定饿坏了吧?秋姨说这些都是好克化的,你吃一点吧?”
青澄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谢谢。”
圆崇把菜碟一只只端出来,空气里飘散着米粥和腌菜的清香,在青澄脑海中牵扯出某些记忆,好似有人在耳边甜甜道:“我等大师下课回来一起吃。”
握箸的手指紧了紧,刚要开口,就听到圆崇带着哭腔道:“师叔,你知道元姐姐走了吗?我今天去厨房找她,秋姨说她不会回来了,呜……元姐姐那么好,她为什么要走啊……”
青澄沉默无言,回荡在耳边的嗓音又变成了一道软糯的哀求:
“……小女子身无长物,你把我赶出去,我也只能饿死荒野,或是被歹人抓去,落得个凄凉下场。”
青澄心口蓦地刺痛,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圆崇,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圆崇擦着眼泪:“我问了青松师伯,他说元姐姐大概回无定观了。”
青澄一怔,是了,卓风野那么喜欢她,一定会收留她的。
只是……一想到她现在待在另一个男子身边,和他说笑,陪他吃饭,青澄就觉得心脏像被人攥紧一般,透不过气来。有一种奇怪的旺火炙烤着他的神智,烧得他口干舌燥,灵魂几乎失控。
一贯温润平和的青年面色忽然变得阴暗狰狞,圆崇吓得连哭都忘了。他呆呆地望着青澄,忽然发现,师叔以前虽然也看不见,但瞳仁里还是有光的,可这一场大病之后,怎么眼睛里黑沉沉的,一丝光也没有了呢?
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青澄的袖子:“师叔,你想元姐姐不?”
小沙弥心想:元姐姐对师叔那么好,还偷偷送菜饼给他吃,他一定也很想念她吧?
青澄回过神来,脸色恢复了平静。他缓缓放下竹箸,摸了摸圆崇的小脑袋,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斯人已去,多想无用。”
不能想。既然已经决定放手,那就只能死死压抑住,逼着自己,再也不去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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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现在无论写得如何悲,你们都吃准了我日6又短小,根本虐不了几章,所以就当沙雕剧看,哼╭(╯^╰)╮
表白“琴师”大美人~~雪中送炭,感激涕零~(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