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叫那一棍子削了个实实惠惠,短暂的失神后,神智才渐渐有了反应。
他睁开眼,看到了黄骠马棕黄色的鬃毛,身下一颠一颠,知晓自己现在正趴在马背上。
“莎莎?”李彬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可怜的罗斯少女,急急忙忙呼唤道。
“我没事,我在这里……”莎莎牵着两匹马有些吃力,娇小的身躯奋力控制着两匹马的缰绳。
李彬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我担心受伤。”
“我没事,只是我们……好像跟大部队脱离了,我……我追不上他们。”莎莎急得双眼湿润。
“没关系,你知道附近地形吧,他们去苏兹达尔了,我们就慢慢往那走吧。”
莎莎牵着马,按着记忆中城市的方向走去,她抬头看看天,原本晴朗湛蓝的天空慢慢变得灰蒙蒙,自北刮来的朔风打得满脸生疼。
希望暴风雪来得慢一些,莎莎在心中默默祈祷。
“啊……”
李彬闭上眼,后脑勺突然传来阵熟悉的闷痛,疼得李彬呻吟出声。
“李彬?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莎莎忙跑过去察看,“是不是伤得太重了?”
“没事,继续走,不要管我,天黑就危险了……”李彬咬紧牙关,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以他现在的状态若,遇上敌人或是流匪,两人怕是都没了活路,只求天黑之前能跟上拔都的大部队,或是找一庇身之处。
呵呵……李彬在心中冷笑,当真是老天爷眷顾,专挑火烧眉毛的时刻给再他火上浇桶油。李彬拼了命转移思绪,强迫自己忘掉那沉重剧烈的痛楚,可这次头疼发作的强度似乎比以往更大。在冰天雪地之中,李彬紧抱马肚子,疼痛与寒冷令他浑身打颤,眼前模糊一片。
“啊……啊……”
李彬痛苦又特意压低的呻吟声不断传入莎莎的耳朵里,坚强的罗斯姑娘心疼得眼泪扑簌簌流到雪地中。
赶上疾行的蒙古人肯定是无望的,莎莎祈求在天黑和暴风雪来临前赶快找到避风的地方。
“呃……”马上的李彬突觉大脑一阵反常剧痛,似被人劈开强行灌进去什么东西一般。
“啊——!”李彬的两手张牙舞爪地在空中乱挥,身体失去了平衡“咕咚——”一声掉在了雪地上,他双手抱着头,在雪堆中滚出了一个癫狂印子。
“李彬!李彬!!”莎莎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不停地呼唤他,强烈的北风令他的眼泪也随风消逝。
剧痛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麻木。李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听说人在冻死前往往都会觉得温暖。现在便是如此,他已感觉不到厚厚的雪堆带来刺骨的寒冷,也感受不到呼啸的北风将他的脸、手、耳朵冻得脆而发红。
瞬间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温暖的草原,那草长莺飞,牛羊丰沛,既无血流成河的战乱,也无严酷的冰雪。
这就是那位基督神父所说的天堂吗?
李彬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画面似虚幻缥缈,可又清楚得仿佛现实。
“拔都哥哥!你说好了带我去抓兔子的!可我等了一下午你为什么没来?!”幼年的李彬站在黑发少年的面前哭诉着,水汪汪的蓝眼睛气得红彤彤,两只肉乎乎的小拳头挠痒痒似的捶打他的胸口,“昔班说你有了新妹妹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半大少年把他抱在怀里,“我也没办法,额吉说来的都是客人要我无论如何也得陪陪她们,我可不喜欢那些女人,这不怕你着急马上就回来了?”
“真的吗?你真的想我吗?”小李彬擦擦眼泪,虽说生气可依然乖乖任他抱着。
“真的,为了补偿你等我这么久,我再带你捉几只小貂给你玩好不好?”
“好!说定了!我们拉钩!”
李彬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幼年的自己,心道原来自己那时这般无理取闹。
突然画面一转,场景又变成了漆黑的毡帐。
“哎,好黑啊……拔都哥哥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我怕黑……”小李彬死死攥住少年的衣角。
“当然是好东西,你把眼睛闭上,数五个数再睁开。”
包子脸李彬听话地闭上眼,稚嫩的奶音数起刚学会的数字。
“一。”
“二。”
“三。”
“四。”
“五……”
李彬睁开双眼,眼前本该漆黑的毡帐突然变得流光溢彩,少年将一晶莹剔透的琉璃盏放到他跟前,里头扣着他俩刚刚抓的萤火虫。
“好漂亮啊!”李彬扬起小脸,兴奋地用粗短的胖手比划着满室流光。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我们每天都抓萤火虫来玩。”
“喜欢!要是萤火虫也有不一样的颜色就好了!”
“哈哈哈,我也没见过五颜六色的萤火虫……”
李彬鼻子一酸,想起了在玉龙杰赤城的那个雨夜光华。想不到他一直在等他,失言的却是自己。
他无声淌泪,眼前走马灯似的尽是他早已丢失的幼时的记忆。
临死前想起来也好,总归补足了今生的遗憾。
最终的画面定格在两人在边关处道别的场景。小小的李彬被娘亲抱在怀里满脸泪水不愿离去,不远处是骑着骏马的少年。
“额吉……我们不走好不好?我不想去中原,我想一直留在这和拔都哥哥在一起……”
金发妇人低声啜泣,抱紧了怀中唯一的亲人,“彬儿,不是额吉有意拆散你们,实在是天地之大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所……”
“娘……呜呜呜……拔都哥……呜呜……”小李彬趴在娘的怀里放声大哭。
“李彬!男孩子不要总哭哭啼啼的!你就算是走了,我们也总会见面的!”
“真的吗……还能再见到拔都哥吗?”小李彬抹了抹哭花的脸认真地望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