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避这么一倒,相当于是拴狗的链子又给白白削去了一道。薛岚因费力折身过去,扬臂抬手凝聚修为于一点,正朝着程避手脚上方划开一道清晰有力的直线,不过眨眼一瞬,周遭四面结界陡然随之扭曲松动,天翻地覆一般的,频频发出不可估量的巨大异变——
及至片晌再度恢复原状的时候,榻上榻下两个人,已然显而易见地调换了位置。
昏睡不醒的程避给强行套上了一身束有结界的沉重铁链,而薛岚因本人则投机取巧钻了出来,伸手大力将那纸糊的屏风往外一推,随后便大摇大摆地抬腿踏出了门槛,一路走得几乎是畅通无阻。
——他这一招“偷天”术法,可谓是将秦还当初所授的精髓给尽数学了个通透,如今正巧施加在程避身上,也算是实打实地学以致用了。
薛岚因转身匆匆忙忙跑出了结界,眼下实际走在长行居山石环绕的青砖小路上,却并没有办法去判断晏欺所在的具体方位。
长行居中大大小小一众亭台院落终归是不计其数,想必是为了贴合易上闲的心意,其间诸多长廊阁楼设计得颇有些许弯绕之处。
薛岚因火急火燎围着外屋转了一大圈,别说是晏欺了,半天连点人影也没有见着。他本身伤势未能愈合,强撑着走出没多远便显然有些吃力,而今寻不到自家心心念念的师父,整个人干脆心灰意冷地蹲了下来,竹笋似的将自己硬裹在路边,懒得走,也懒得再动。
易上闲会把晏欺藏在哪儿?
晏欺身份特殊,原就不怎么受江湖中人待见。所以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易上闲必然不会让他在外抛头露/面。
那万一……易上闲这个黑心眼的,本就没有那份救人于水火的良善心思呢?
——也不一定。他易上闲就算没有,看在秦还的面子上,多少也会做出一些让步。
对了——秦还!
薛岚因陡然一个激灵,就着势头一下站起了身来。随后,几近是想也不想,便义无反顾地加快脚步,一头扎进了小路郁郁葱葱的尾端,瞬间消失了踪影。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纵观整个长行居,如今能够凌驾于易上闲之上的,还有一个昔日足以呼风唤雨的丰埃剑主秦还!
薛岚因记忆虽乱,却总不至于自此迷失了心性。早些时候,曾误打误撞光临过两次长行居的镇剑台,秦还当年身陨剩下的一缕残魂,便始终困守在其中,不曾轻易改变过。
薛岚因仅凭一丝不算深刻的久远印象,沿路跑得简直像是在飞。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他认得还算准稳。途中走走看看约莫耗去小半柱香的时间,老远便寻见那枚带有“苍翠”二字的熟悉匾额,一切正如往昔一般,轻而易举唤回了他那颗沉寂已久的枯冷心脏。
彼时天色暗沉,黄昏近至,云外一缕稀薄光线将门前一道长廊染得斑驳微亮。薛岚因大步跨上路末一级石阶,心是热的,热得跃动火烫,手脚却是冷的,像是浸在冰河底端。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条细缝。镇剑台内安静如旧,多年的陈设也未曾变过,仍是厅后齐对两室,其间右室那扇绘有紫竹的水墨屏风似是有意翻新过了,泛有黄痕的四角被人轻轻缀上了几笔清晰可见的梅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