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薛尔矜自己呢?他表面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次日过了时辰,便回洗心谷里,惦记着早前与晏欺之间的约定。
他心里清楚,晏欺待他,总会有着一层无法化解的隔阂。所以有些事情,包括他的身份,来历,过往,即便在两人看似掏心掏肺的情况下,晏欺也不曾予他知晓。
十六年前的薛尔矜,不比十六年后的薛尔矜那样洒脱自在。他生性偏执,也有着旁人很难理解的一种敏感与自卑。
因此这次离开洗心谷之后所引起的一切是非纷乱,素来话多的他,并没有选择向晏欺坦白实情。一方面他是存了私心,认定晏欺与他尚存芥蒂,既是有意隐瞒,倒不如相互瞒了也罢——但在另一方面,他害怕晏欺卷入是非,受到外来势力的一致排挤,加之那黑衣男人语中态度不明,很难想象他会在暗中做出什么对晏欺不利的事情。
说白了,是想袒护。只是不甘,甚至那不甘里还夹带着大多无法言说的困苦。
这般复杂隐忍的情绪,在回到洗心谷与晏欺再见面的那一瞬间,终究是克制不住,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决了堤。
那是他在这漫漫无边的四年以来,第一次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一生的人啊!
然而彼此之间,相差实在太远。
一个目光悠长,盼望远走高飞,踏遍脚下缤纷的每一寸土地——一个命数已定,生来辗转奔波,只为从一处囚笼,不断地转移到另一处囚笼当中,永世不得自由。
他喜欢晏欺吗?
毋庸置疑,是喜欢的。
但当他迫切回身想要追寻晏欺渐远的脚步之时,在那双清澈淡薄的眼睛里,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疏远与逃离。
自那时起,薛尔矜原本昏暗一片的世界,再也无法燃起哪怕一寸半缕微末的灯火。
第110章破碎
初冬的洗心谷底,下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大雨。薛尔矜在谷外割开手臂造成的创伤,回屋时虽已渐呈愈合之势,体内沸腾跃动的活血却还在无所顾忌地发着高热,几近要将那一副脆弱的四肢百骸生生燃至枯竭。
他落了梦魇,入眠时又烧得浑身滚烫,因而一旦阖上眼睛,满脑子便是一道接着一道光怪陆离的错落身影。
先时兄长拉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踏过遍地腐烂破碎的残肢,从那尸山血海里探出一寸惊恐战栗的目光。
继而他微微笑着,低下了头,蹲在薛尔矜身边,字字温柔低沉地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