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插嘴道:“我听阿爹说,京城守卫森严,外面的一时打不进来。这样的乱子,必定是内部出了问题。既是里面的问题,早晚官府会出面治乱。婶子且再等等,说不定一时就有官府张贴文书,安抚百姓。”
李泗新看了小孙女一眼,点了点头,“三娘说的是。”
陈氏焦急的等待下去,李家人同样心急。
到了半晌午,街上传来鸣锣声,有差役一边走一边喊:“诸位街坊,街面已净,大家可以出门了。”
李家仍旧守门不出。
过了中饭时间,忽然传来敲门声。李大郎忙去开门,门一打开,异常欣喜:“阿叔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李穆川,只见他衣衫散乱、头发胡须上面都是尘土,隐隐还能见到些血迹。
李家人见他的样子,都下了一跳。
肖氏见到丈夫身上有血迹,慌忙赶上去,摸摸他的肩膀:“官人,你哪里受伤了?”
李穆川见家里人着急,忙解释道:“都莫急,这不是我的血。”
李姝忙给李穆川上了杯温水,李穆川仰头喝净了。放下杯子,他只说了一句话:“四皇子作乱,在昨夜的中秋宴上毒杀了太子,又被皇后身边的内侍刺死。”
李家人顿时惊得不得了,好在李穆川平安归来,大家也都放心了。
李穆川看了眼肖氏,“劳烦娘子给我做些吃食来。”肖氏忙带着豆娘去了厨房。
李穆川又接着说道:“昨夜宫宴,一二品的大员门都到宫里赴宴去了,宫外的五城兵马司也跟着作乱,劫持了六部衙门的其余一众当值官员,不愿意投降的,当场杀了。好在庞统领见机行事,带了2万人马来平叛,绞杀了叛军。昨儿投降的,今儿也被抓起来了。我们京兆衙门也有人叛乱,杀了很多人。京兆尹刘大人不愿受叛军统领,被杀了。我当时随方大人一起,方大人正经从八品,不愿将衙门文件交给叛军,当场被杀。我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料叛军急着收服有品级的官员,对我这样没有品级的没时间过问,且庞统领的兵马来的及时,我侥幸留得一命。”
陈氏红着眼问李穆川:“李大哥,我家官人呢?”
李穆川一脸歉意的看着陈氏:“弟妹,我与杨兄弟不在一个衙门,暂时还不知他的情况。”
陈氏忽地坐起来:“大郎,咱们先回去,再去衙门寻你阿爹。”
李穆川站起来,“弟妹容我片刻,我换过衣服带着镇哥儿去,衙门里闹哄哄的,弟妹还是不要去了,留在这里。”
李穆川就着丽娘端来的热水洗了把脸,肖氏帮他把头发重新梳好,又回房间换了干净衣服,随意吃了两口肖氏做的汤面,带着杨镇和李承业就出门了。
到了大理寺,李穆川让两个孩子在外等候。李穆川日常与大理寺衙门有公文往来,因此也认得这里几个人。他在门口问了看门的兵丁,问了半天终于找到个熟悉的。待那人出来,他急忙问:“杨运达杨捕头可在?”
那人立刻一脸可惜道:“杨捕头昨儿为救人,与叛军抵抗,当场被捅死了。可怜哩,肠子都流出来了。”
李穆川立刻说不出话了,他呆了半晌,又问:“不知尸首在何处?”
那人道:“正在一一整理呢,昨儿死了十好几个。李兄弟可先回去通知家属,很快就可以来认领了。”
李穆川朝那人拱手道:“多谢兄台!”
李穆川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样一步步往外挪,杨捕头死了,他要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婿和亲家母?杨捕头一死,女婿未成年,一家妇孺要如何生活?
不管李穆川走得如何慢,还是到了门口。杨镇急忙跑过来,见岳父脸色不好,忙问他:“岳父,我阿爹如何了?”
李穆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看着杨镇:“镇哥儿,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婿,我李家和你杨家,就是一家人。”
杨镇的心一直往下坠,“岳父,阿爹他还好吗?”
李穆川闭了闭眼睛,“镇哥儿,你阿爹忠于职守,为国捐躯了。”
杨镇的眼眶瞬间红了。
李穆川按住他的肩膀,“镇哥儿,你爹没了,你是家里长子,你阿娘和你妹妹,以后都要靠你了。你要挺住,别怕,还有我呢,你是我女婿,和二郎三郎他们一样,都是我的孩子。”
杨镇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多谢岳父,我会挺住的。”
爷儿三个垂头丧气回来了,杨镇一路走一路掉眼泪,又想着自己不能软弱,不敢大声哭。李穆川想着他还是个孩子呢,就没有阻拦他哭泣。
到了李家大门口,李穆川犹豫了半晌才叫门。
开门的是陈氏,她一看到三人的神情,顿时如坠冰窟。
她问杨镇:“大郎,你阿爹呢?”
杨镇终于忍不住哭了,他搂住了陈氏:“阿娘,你还有我和妹妹呢。”
陈氏一下子委顿到地上,捂着脸大声地哭嚎,“官人官人,你怎能弃我而去,你怎能弃我而去!大郎未成家,芙娘还小,没有你,我一个人要怎么活啊!”
陈氏哭的肝肠寸断,芙娘听到了,也在一边哭的直打嗝。
杨镇一手搂着阿娘,一手搂着妹妹,母子三个抱头痛哭,好不凄惨。
张氏见了,心里受不住这种人间惨剧,她忍不住直拍桌子:“天杀的贼子,好好的日子不过,作什么乱!”
李泗新等陈氏母子哭了半晌后,吩咐豆娘:“给你婶子和妹妹打水洗洗脸。”又吩咐儿子媳妇:“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稍候你们扶亲家太太回去。老二,大郎二郎,你们都过去,帮着把灵堂设起来,该置办的东西马上置办,亲家是为国捐躯,衙门里后头定然也有表彰。京城突遭变故,棺木定不好置办。这样,把我的棺木给镇哥儿他爹用,我且还硬朗着呢,暂时用不着。”
他吸了口烟,继续道:“杨家现在只剩妇孺,你们去了,好好帮衬着把后事办的体面些,咱们是实在亲戚,这个时候不帮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李家众人都应了,郑氏妯娌给陈氏擦了把脸,豆娘给芙娘整理了衣服头发,又给她擦了脸,顺道递了条浸透热水的帕子给杨镇。
陈氏已经面无表情,只是不时有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流,芙娘抽抽搭搭的,挨着她娘。杨镇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又把帕子还给豆娘。然后,他起身到李泗新身边,一鞠躬到底,“多谢李阿爷仗义伸手。”
李泗新摆摆手,“好孩子,不要说这些。”
杨镇又走到李穆川等人面前,再鞠躬:“阿爹的后事,还要劳烦岳父岳母及大娘操心。”
李穆川夫妇忙扶起他,“镇哥儿,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
一行人扶着陈氏母子三人去了杨家,走前肖氏特意带了好些银两。家里只剩丽娘和李姝,姐妹二人留下照顾李泗新夫妇。
等到了杨家,李穆川立即打发杨镇把亲朋故旧家的住址写下来,着李承祖一一去报丧,又着李承业去请几个帮佣,不论价钱,要能干的男女各三四名。郑氏自请去买一些香烛白布,肖氏去买柴米,各处吊丧的人很快就来了,家里灵堂要尽快布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