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厉家家主一脸掩饰不了的慌乱,哆嗦着道,他抬起头,似想好好看一眼这个横空出世,当下只需动动手便能将自己当作人质逼退大军的少年。
就在这时,苍老的眸中陡然蹿出一丝冷光,厉家家主猛地直起身,先前有意装出的怯色一扫而空,趁着安伯尘不备,迈步上前,手持双锏砸向少年的头颅,低吼道:“可若非你霖儿又怎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心头一凉,双锏离少年的面门只剩半丈,却再无法落下。
低头看去,那只银枪不知何时已插入他心窝,努力抬起头,厉家主难以置信的看向安伯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转眼后,双锏掉落,老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连同厉家三百年风光威名一起跌落尘埃。
“所以,你不该杀小官。”
双目通红,安伯尘强作平静道。
耳边的喊杀声骤然一止,朱雀长街鸦雀无声,青冥的夜色下,似有什么在悄然酝酿着。
安伯尘知道厉家主没说出的话是什么,无非是在惊讶,安伯尘为何敢杀他。
厉家主一死,两千厉家军势必会马踏安伯尘,报仇泄愤。安伯尘力气用尽,遍体凌伤,只能坐以待毙。若安伯尘是个聪明人,理应拿住厉家主当人质,以求脱身。
诚如厉家家主所想,安伯尘在使出这招雷霆啸时,的确打着以他为质的念头。
要怪就怪老人不该示弱偷袭,这一出手,打碎了安伯尘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世家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眼都不眨一下便杀了小官,天理何在?杀人者偿命,只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对于厉家这等世家又有几分约束?
既然世家高高在上,无所约束,那便由我来亲手为小官报仇。
安伯尘知道,厉家事败难逃一死,可少年人的血性冲上脑门,他哪还会去想那么多?
一枪出手,干脆利落的取了老头的性命,毫不犹豫,权当是祭拜小官的在天之灵……顺带捎上我自己的。
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安伯尘抽回无邪,踉跄着转过身,拄枪而立,平静的望向不远处的两千骑兵。
一路的鲜血,绝大多数安伯尘自己的,触目惊心。
黄昏后,夜色下,少年笔直的站着,右手拄枪,静静地的凝望惊疑不定的两千骑兵,在他身后是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被他一枪捅死的世家家主。
许久过去,两千骑兵竟然无一人动弹,同时缄默着,只余马儿不安的蹄踏声。
古怪的气氛流转在朱雀街头,看得躲在屋子里的百姓们目瞪口呆,转眼后,平静被打破。
却是那个老幕僚颤巍巍的下马,拾起铜锏,鼓足勇气砸向安伯尘。
安伯尘仅凭最后一口气强撑着,不愿就这么倒下,此时别说老幕僚,便连一个三岁孩童都能轻易将他打趴。
老幕僚刚迈出一步,手上的铜锏便被击飞,余光中,安伯尘隐隐看见依云客栈中晃过一道人影。
老幕僚刺杀未遂,却也将凝滞压抑的气氛打破,两千厉家军没了主心骨,初时的不知所措过后,此时都已记起了该做什么。
正是眼前这个看似普通至极少年,先害了大公子,又杀死家主,将厉家陷入绝境,也害得厉家军走投无路,终究难逃一死。
“杀!”
也不知是谁先喊出声来,两千厉家儿郎再无所顾忌,拍马杀向安伯尘。
“杀!”
又是一声喊杀声响起,却从安伯尘身后传来,当先的是一身着坚甲的女将,满脸的不情愿,率军经过安伯尘时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转眼后,又是几阵喊杀声从左右街角传来。
一路是老将们所率的护院,另一路是羽林军,当先的也算是安伯尘的熟人,左戍营统领胡不归。
直到此时,安伯尘才长舒口气,绷紧的弦一经松开,乏力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想到从此往后再见不到时疯时痴的李小官,安伯尘眼圈一红,心中生出自责和愧疚。
若非他一心想要守住那个秘密,小官又怎会死得那么惨。现如今,那个秘密算是守住了,可自己隐瞒修为之举就此暴露,也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这些都不算什么,小官……
安伯尘通红着双目向楼上看去,下一刻,他陡然一怔。
楼阁上冒出一个胖乎乎的脸蛋,不是李小官又是谁?仿佛刚睡醒般,李小官迷糊地揉着眼,目光无意中落向呆若木鸡的安伯尘,李小官“诡异”的一笑,张牙舞爪的似想说什么,全然不知这番情景落入安伯尘眼中,蓦地生出丝丝寒意。
鬼……
安伯尘打了个哆嗦,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意识消散前一刻,安伯尘忽闻幽香袭来,随后身体跌入一片柔软的暖玉中。
……
安伯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司马槿。司马槿坐在高头大马拉的华丽马车中,一旁是如林如丛的侍卫,从吴中司马家开拔,直向上京而去。
司马槿头戴凤冠,身披金黄的凤氅,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而安伯尘则骑着战马,手持无邪远远追着,可无论他怎么追,也追不上车队,无论他如何放声呼唤,司马槿都充耳不闻。
安伯尘无可奈何,只得弃马,施展火行术飞奔而去。
好不容易追上司马槿,迎来的却是司马槿无比陌生的目光。
安伯尘心里不是滋味,万般无奈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却是想要看一眼司马槿的真容。
司马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随后伸手从下巴处揭开那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