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血花飞溅,那骑兵头顶破开一个窟窿,应声到地。
强忍着心中的复杂,安伯尘稳当当地落于马背,猛夹马腹,调转马头,余光中那两具横死街头的尸身格外刺眼。安伯尘深吸口气,咬紧牙关,避开百骑的围堵,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去。
一而再的杀人,初时的茫然过去,安伯尘已有些麻木。
换做从前,恐怕此时他已经呆若木鸡,连站的力气都没,更别说策马提枪。可这一月来,于昼夜交替间胎息悟道,大多是在傍晚时分,由阳转阴,由生入死,无形之中引导着安伯尘历经生死轮转,沾染上死之奥妙。又或许,自打重回琉京,安伯尘便注定了会有破除杀戒的这一天,来得固然太快,可经历了这么多,安伯尘再不会像一个月前那般手足无措。
而就在他策马奔向墨云楼的这一瞬,晚霞渐落,白昼渐褪,夜幕迫不及待的即将拉开。
“杀!杀!一起上,将他碎尸万段!”
眼见安伯尘不但又斩一骑,还从百骑中安然无恙的脱困而出,厉家主怒不可遏的叫嚣着。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不安,转眼后便被他散去,死死盯着满身是血的安伯尘,心中冷笑不已。
不愧是战败霖儿的少年天才,这琉京中,也不知有多少人看走眼了。只可惜有勇无谋,鲁莽无知,真当自己一个人便能杀败千军?
千军葬你,也不枉霖儿之恨。
两千厉家军蜂拥而上,如潮水般卷过长街,而在对面,只有一人一骑。
此时的琉京中,已有数方人马发动,从四面八方开往朱雀街。可最近的仍隔着两条街,冲锋只在弹指间,就算赶到了,也只能见着千军屠杀一人的惨剧。
王宫深处,独坐金銮的君王看向镜中的场景,眉头深深皱起。
直到现在也没见着无邪居士现身,看来无邪居士和安伯尘当真毫无关系,只可惜了一员猛将……
傍晚时分,铜钟敲响,却是内侍请唤用膳。
琉君摇了摇头,眸中掠过一丝惋惜,转瞬散去。
他刚想起身,可就在这时,余光无意中飘过铜镜,脚步陡然一顿。
镜中的少年低吼一声,好似在宣泄什么,又好像在给自己打气,直面转瞬即到的两千雄兵,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惧色。
这一瞬,李鈺再难以按捺住心中的悔意。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安伯尘虽然尚年幼,可枪术隐隐窥至登堂入室的境界,最难能可贵的却是他独面千军丝毫不惧的血勇。如此人物,少时便已如此,若用心培养,假以时日,谁能道我琉国无名将?
别人只以为安伯尘有勇无谋,可李鈺却总觉得有些蹊跷。
说他无谋,可昨日京伊府中,他似能看出自己的心意。说他有谋,眼下却如此不知死活的冲向厉家军,丝毫不知他是在飞蛾扑火。
再有血勇,也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
轻叹口气,李鈺心情莫名,就在他想要转身时,神色陡变,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疾跳。
镜中的少年没有被大军淹没,脚踩马背,再度跃身而起。
晚霞垂落,虽是最后一缕,却将沾满血腥的银枪染得如火如焚。
昼夜交替间,安伯尘心有感悟,却并非从前那些玄而又玄的奥妙,他所感悟的有两道,一生一死。
阴阳交替,犹如生死,正如安伯尘眼下即将面对的。
面对两千厉家军,生机渺茫,只余死路一条。
然则生死转换,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生死一线间并非虚妄,而是真真实实的玄奥。
若是悟通此中玄奥,天地海漠,大可去得。
只这一瞬间,安伯尘自然无法悟通那么多,可他却知道,眼下他还有一线生机。
跃身半空,无邪在前,安伯尘在后,人借枪势,枪人隐隐合为一数。
“老贼受死!”
厉喝一声,安伯尘双目发红,握紧无邪,使出他自创的那招“雷霆啸”。
此枪的玄奥便是人借枪势腾身飞起,水火二势旋转而升,形成螺旋之力,再借地魂聚以雷法,出枪迅猛若雷霆,鸣啸若龙吟。
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虽为戏言,可此时此刻,却成为安伯尘唯一的那线生机。
第133章 少年血性
朱雀街的百姓们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日的所见所闻,更忘不了那一枪。
少年人仿佛生出翅膀一般,手握银枪,旋转着刺向躲在大军后,瞠目结舌的老人。
血染青衫,却是无数柄枪矛飞射而来,在安伯尘身上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鲜血淋漓,汩汩流淌。
这招雷霆啸固然迅雷不及掩耳,快得令两千厉家军始料不及,可两千铁骑在朱雀街铺开,层层叠叠,前军猝不及防,中军和后军都早早反应过来,当即掷出枪矛,射向腾飞于半空的少年。
安伯尘修炼虽有小成,却也是肉身凡胎,千多枪矛射来,少说也有百多柄刺中。幸好水火二势流转全身,螺旋之力发动,将大半的枪矛卷走,即便如此,剩下的二十来枝枪矛仍将安伯尘刺得剧痛难忍,鲜血淋漓,火燎般的痛楚回荡在全身上下,可他始终咬紧牙关,屏气凝神,硬生生地穿梭过枪林矛雨。
惊慌失措的老人近在咫尺,这一刻,他的脸上再无丝毫得色抑或愤怒,有的只是浓浓的慌乱,就和寻常的老人家一样。
鲜血顺着手臂大腿流下,染红青衫,安伯尘只觉全身力气被抽光,摇摇欲坠的从半空跌落。
看向两步外的老人,或许是不忍,又或许是没了力气,安伯尘怔怔地盯着他,银枪在手,身后慌乱的喝斥声宛如滔天波浪,安伯尘却迟迟没有出枪。
“我没杀他。”
安伯尘突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