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来!”
看向不安的银枪,安伯尘低喝一声,右手张开,刻着无邪二字的银枪横移三寸,滚落手心。
握枪,提步,晨风扑面,卷起少年披散的长发。
下一刻,银枪划过一道惊艳的弧线,却又是笔直刺出,每突进一寸,都会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变化,仿若阴阳,又如同水火。每两个变化层层叠加,推衍出下一个变化,非是安伯尘刻意为之,而是顺其自然,待到最后刺出之际,更是叠生出十来个变化,诡谲玄奥,就像萦绕于安伯尘心中的那些感悟。
一枪刺出,一气呵成,宛如飞龙冲天,安伯尘紧握着枪尾,却仍止不住枪尖的颤抖。
随着枪尖不住颤抖,低抑的吟啸声穿荡开来,起于枪尖,没于虚冥,好似在发泄着什么。
倘若司马槿在场,见着安伯尘这一枪,定会再生杀意。
这一枪的奥妙虽难描述,可枪法却是模仿那夜霍国公劈向左相的那一刀,同样划出笔直的弧线,同样变化叠生,虽以银枪使出,可隐隐间已有两三分神似。
闭合双目,安伯尘负枪而立,静静回味着适才那一枪。
有了神庙中的经历,安伯尘知道,这一枪也是不经意间妙手偶得,若不在感觉未散时牢记于心,恐怕片刻后,他便会忘得一干二净,再无法使出那一枪来。
可有些事,毕竟无法强求,随着一枪刺出,枪吟渐消,这集尽玄奥的一枪渐渐成了镜花水月,从安伯尘心中飘散殆尽。
暗叹口气,眸里掠过一丝无奈,转瞬即逝,安伯尘放下枪,回返窗前。
这样的事已非第一次发生,安伯尘知道,只要他能进入神仙府,对着山河日月苦练上数日,或许能重新掌握。可现如今,想要再进一趟神仙府也不知要等多久,不过地魂神游了一夜,在体外天宇尚能记得前世,若能返回神仙府,应当也能记得外界之事,如此或许能自行掌控滞留时间了。
有些事虽无法强求,可若想开了,也不需太过强求。
心情舒畅,安伯尘淡淡一笑,和厉家公子一战虽迫在眉睫,可先前那并没掌握的一枪刺出,却让安伯尘信心增长,心头的忧虑消褪少许。
目光落向楼外朱雀街,就在这时,安伯尘陡然一怔。
被他无意间击落的鹞鹰并没死去,身受重伤,此时正苟延残喘在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中。
怀抱鹞鹰的是一个年轻僧人,青裟拂地,飘然出尘,低垂着头,口中念念有词,第一眼看去寻常普通,可第二眼看去,却又觉得和长街上的百姓们格格不入。
第三眼,僧人抬起头,俊美得令秦国女子日夜青丝祈白首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柔柔的笑意。
这一瞬,繁华如锦的琉京千百楼台为之黯然失色。
站在墨云楼底,少年僧人怀抱鹞鹰,看向楼上青衫少年,口喧佛号。
“阿弥陀佛。”
第049章 比武前夕
“施主何故杀生。”
僧人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淡,偏偏一脸明媚笑容,让人难以生出反感。
隔着七层墨云楼,淡漠的问话清晰地钻入耳中,安伯尘皱了皱眉,并没开口。
那一枪的感觉虽已逝去,可一夜神游带回的奇妙感觉仍萦绕心头,看向楼下的俊美僧人,安伯尘隐隐发觉,在他身体里似乎潜伏着一股极为特殊的气息。
“昔日佛祖舍身饲鹰,当为弟子之楷。”
笑容绽放,僧人将手臂伸到鹞鹰嘴边,奄奄一息的鹞鹰似有觉,艰难的睁开眼皮,啄向僧人的手臂。
在安伯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鹞鹰渐渐恢复生机,喙边犹粘着鲜血,扑腾着翅膀,盘旋于僧人头顶,恋恋不舍的盯着僧人的手腕,下一刻,竟面目狰狞的飞扑向僧人。
“舍身饲鹰,我佛之善。可禽兽之类不知恩,不识教化,救之何用。”
暗叹口气,少年僧人摇了摇头,神色淡漠。
目光所及,安伯尘心头猛地一跳,就见那只鹞鹰还未靠近僧人,却陡然凝滞在半空,身体不住颤抖着。
僧人双手合十,闭目念经,满脸慈悲。
晨光拂落,鹞鹰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下一刻,它哀鸣一声,腹部暴绽开一道手指粗的洞眼,随后“扑通”摔落于地,再无声息。
睁开双目,僧人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鹞鹰,抬起头,目光落向高楼之上的安伯尘。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小僧无华,不知施主高姓大名。”
迎向少年僧人的目光,安伯尘神情僵硬,没有开口。
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开不了口。
僧人含笑望来,目光劈开晨曦,直插安伯尘双眸,却似带着难以描述的异力,逼得安伯尘全身僵硬,几难动弹。
佛前苦行僧,修佛修了十余载,一朝出了佛堂,跋涉千山万水,阅遍数国之人,终至繁华似锦的琉国。本以为国中之人也会和这繁荣大世一般锦绣其外,败絮其内,孰料在朱雀街墨云楼下,惊鸿一瞥,竟见到了连他都为之惊艳的一枪。
昼夜交替之际,奥妙非凡的枪意刺穿晨光,落于他心中,仿佛薪火坠落,将无花这一路上古井不波的心境点燃。
佛前苦行僧,修佛修了十余载,佛家经典无所不通,一颗禅心能辩万僧。然而,纵使在佛音香火下日夜念佛,也未曾洗涤干净他额心竖目中的妖邪。
看着楼阁上僵硬不动的少年,无华仍在笑,心底却生出几许困惑。
从先前那一枪看来,那个青衣少年至少也有接近自己的修为实力,可眼下……怪了。
少年僧人微觉遗憾,只道安伯尘也是那等绣花枕头,刚想转身而去,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丝怪异的轻吟。
初时低微,可越到后来,越是振聋发聩,只有他一人能听见,早起的百姓经过墨云楼,好奇的向少年僧人,一瞥而过。
目光中,青衫少年不知何时已握枪在手,枪尖轻颤着,发出阵阵鸣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