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勒马于中军之中,表情顿时便僵硬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刑天军变戏法一般的冲出大营,在他的军前排布出了一系列的方阵,其速度之快,军容之鼎盛,队阵之工整,几乎是他从来未见过的,顿时他的心里面便咯噔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刑天军大阵之后,他立即便对手下负责哨探的一个千总问道:“贼军骑兵何在?”
这个哨探千总也惊惧的看着眼前的刑天军大阵,扫视了一圈之后也没有看到贼军骑兵的队伍,于是结结巴巴的答道:“启禀大人,卑职没有发现贼军骑兵所在!”
左良玉此人可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当审视过刑天军的阵容之后,没有发现刑天军大批骑兵出现,便意识到了今天恐怕是要出大事了,贼军没有理由在这样的会战之中,不将他们大批的骑兵带出来,如果刑天军不带出骑兵的话,那么就说明这些天来,贼军骑兵根本就没有在营中,那么他们不在营中,又能在什么地方?
“速速派哨探朝周边搜寻贼军骑兵!一有消息便速来报我!”左良玉听罢之后顿时大怒,不过这会儿他也来不及处置这个千总了,怒声下令道。
这个千总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屁滚尿流的便下去开始安排哨探飞马朝着四周开始搜索刑天军的骑兵所在。
左良玉早年的时候曾经在曹文诏麾下做事,而且在边镇一带当过兵,这些年积累下来,大大小小的也打了有上百仗之多了,战场上他还是相当敏锐的,曾经多次大败过张献忠,甚至于对于熊文灿抗命不尊,最终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将张献忠和刘国能打的大败,所以其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战争经验,一发现刑天军大批骑兵没有出现,便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可是这会儿两军都已经拉开了架势,他根本无法选择这个时候退出战场,撤离这个地方,因为这会儿士气可鼓而不可泄,一旦他悍然下令收兵的话,定会使得军中几日来积累下来的士气为之重挫,一旦刑天军趁机掩杀的话,这一仗他就铁定要败了。
所以眼下他唯有继续挥师向前,和刑天军对决,期待着能靠着他兵力上的优势将刑天军压垮,否则的话可能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也看出来刑天军其实这几天根本就在隐藏实力,就是在消磨他的士气,这会儿他麾下的兵将们早已起了懈怠之心,反观刑天军那边,这几天却养精蓄锐,憋足了一口气,要出来拼命了。
随着两军的鼓号声响起之后,两支庞大的军队都义无反顾的开始朝着对方冲杀了过去,但是相较一下便可以发现,左良玉这边的官军几乎没有什么阵型可言,仅仅是将各个兵种调配了一番,呈一条直线朝着刑天军推进。
反观刑天军这边,虽然也在向前,但是却保持着队形的工整,各个方阵错落有致的相互配合着朝前推进,而且没有出现一窝蜂朝前蜂拥而上的景象,两方兵马在这个时候,便显现出了他们的差距。
随着一声炮响之后,这一场杞县高阳镇会战的序幕便彻底被拉开,刑天军阵中的炮阵之中瞬间便腾起了一团团的硝烟,紧接着连成片的轰鸣声便如同炸雷一般的滚向了战场的四周,一枚枚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重重的砸向了左良玉官军的队阵之中,随即便发出了一声接着一声的轰响,这些炮弹之中有一部分迅速的便在官军阵中炸裂开来,迅疾便将密集的人群中炸出了一块块的空地,直炸得左良玉麾下的兵马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伴随着硝烟顿时飞上了半空之中,惨叫声也立即便响了起来。
而左良玉这边虽然也有大炮,同样也开始纷纷点火开炮,但是他们的炮岂能和刑天军的相比,虽说打出的炮弹也有少量落在了刑天军之中,但是这些炮弹多为实心弹,至多也就是能在刑天军的阵中开出一个血胡同,远没有刑天军所用的开花弹的威力大,而且他们的炮射程有限,而且运用也远没有刑天军规范成熟,刑天军这边是集火开炮,一轮炮弹砸过去,官军这边便会有一大批兵马被打得一塌糊涂,要么就地轰散,要么就掉头就跑,而营属的三磅轻型炮则被推至阵列前面,直接对准官兵大阵就近轰击,同样也是采用的集火发射,每一轮开炮,都在官军之中开出一大片血胡同。
如此密集的队形,对于大炮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目标了,几乎不用仔细瞄准,只要不打的太低或者太高,每一炮几乎都不会落空。
短促而且密集的炮击,一下便让左良玉知道刑天军的厉害了,眼看着前方己方的队阵之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左良玉顿时便心生退意,可是他这会儿却不敢下令收兵,只能继续督军向前,用人肉来承受这种铁雨。
两军一经发力,便开始迅速的靠近,预备营的兵马被安排在了主力战兵营方阵之间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弥补刑天军主力兵力的不足,他们缺乏有效的火力,便被充作了近战的突击力量,而主力战兵营则被凸出到军前,充分的发挥他们火力的优势。
随着两军距离的接近,眼看着对方都接近到了自己六七十步的距离的时候,官军的弓箭手还有少量的火铳手们便开始被调至军前,他们纷纷装弹的装弹,开弓的开弓,作出了要放箭的架势。
而刑天军齐头并进的几个战兵营则在一通急促的鼓点声中,突然间停止了前进,军中军官们大吼一声,一排排火铳手便越众而出,将肩膀上扛着的鸟铳抑或是自生火铳放平了下来,随着军官们的一声声历吼,随即便成排的朝着对面的官兵打去。
这么密集的人群,根本也不需要太精确的瞄准,更何况六七十步的距离,想要用这种滑膛枪精确的命中一个人体大的目标,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火铳手们也不做精细瞄准,铳管放下之后,便立即开始开火。
一排弹丸疾飞出去,在官兵前列便腾起了一片的血花,许多官兵的弓箭手们根本来不及放一箭,便哀号着仰翻了过去,身上腾起了一团团的血雾,倒在地上痛苦的惨嚎了起来。
而官军的噩梦在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正如在机枪被发明之前,有的军事家说的那样,战争就看谁的步枪数量多,便能取胜那样,刑天军大批量装备的鸟铳其实就是步枪的雏形,而眼下肖天健麾下的这些兵将之中,仅仅是各式鸟铳和自生火铳便装备了两千余支,火铳手的数量基本上达到了战兵营兵力的三成甚至是四成之多,一旦集体轮番开火的时候,几乎每一次齐射,便能打出几百颗弹丸,这些铳弹即便是命中率有限,也可以一轮打翻近百名官兵。
而官兵这边虽然也乱箭齐发,可是同样距离下,给刑天军造成的杀伤却很是有限,五十步可以说是步弓的射程极限了,而且官军装备的弓数量也并不是非常多,毕竟这玩意儿比起刀枪制造要繁杂的多,制造时间和成本上甚至远超过了火铳的制造速度,真正的造出一张合格的强弓,手艺好的工匠们要两年时间才能做成,所以左良玉军中许多弓箭手甚至于装备的是单体弓,使用的也是轻箭,对于披甲的敌人来说,距离稍远一点射在身上便给敌人造不成任何伤害,双方拉近距离之后一交手便高下立判,刑天军一排排的铳声,几乎如同雨点一般绵延不绝,三段击在这个时候为了保证火力的持续性,被调整成五段击,火铳手们分成五波,往复上前开火,始终不见停歇下来。
仅仅是不多会儿时间,在刑天军面前,便有大批官兵中弹到底,被调到阵列前面的弓箭手们更是死伤惨重,吓得有些弓箭手丢了弓,掉头便朝后面跑,可是还是有人被背后打来的铳弹击倒在地,整个官军的队阵在这样的密集射击之下,立即便乱成了一团,有的军将见势不对,便派刀牌手举盾上前阻挡刑天军的铳弹,试图让刀牌手挡住弹丸,把兵马继续压上去,这样做起初是比较有效的,毕竟滑膛枪在六七十步的距离上穿透力已经有限了,可是当官军好不容易接近到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的时候,刀牌手的盾牌也失去了作用,一颗颗铳弹重重的击穿了他们手中的盾牌,又打在了持盾者的身上,顿时打得刀牌手也成排的倒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杞县会战2
而到了这个距离上,火铳手们已经可以精确瞄准射击了,有些火铳手利用硝烟散去的片刻时间,专门瞄准官军之中的那些咋咋呼呼的军将开火,不多会儿时间,一些身处前列的官军的低级军将们便纷纷被射杀在了阵前,如果不是因为火铳开火时候硝烟实在太大,以至于几番齐射之后,刑天军整个阵线都被硝烟所笼罩,影响到了刑天军火铳手的有效瞄准的话,官军方面的损失会更惨重许多。
军官一死,当兵的便没了人指挥,官军方面这一下更是大乱了起来,前面的人慑于刑天军的火铳实在是太过犀利纷纷惊恐万状的后退,想要远离刑天军的阵列,别看他们平时跟着左良玉坏事做尽,对老百姓们像杀鸡一般的屠杀,可是到了刑天军面前,他们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弱者,就如同一只只羔羊一般,被刑天军屠杀,到了这会儿他们才知道前几天他们想错了,刑天军不是怕他们,而是在逗着他们玩儿,先让他们大意,然后再出来给他们一个痛击。
李信这会儿也是身披一身鳞甲,手提一杆长枪,威风凛凛的立马与李栓柱的身后,看着数万人的战场,听着连声的炮声、爆豆般的火铳声、无数人的惨叫声和喊杀声,还有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李信先开始的时候不由得目瞪口呆,心跳剧烈的加速,手也不由得有点颤抖了起来,可是当看到刑天军如此凶悍之后,他又开始抑制不住兴奋了起来,有些人你不得不承认,他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李信恰好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从一个平民,几乎在一瞬间便完成了他身份的转变,极快的适应的战场的氛围,并且迅速的调整了心态,融入到了这个他曾经无比陌生的环境之中,当过了一阵之后,他再看到那血肉横飞的场面的时候,便已经变得冷静多了,一手拉住马缰,居然开始仔细的朝着四周观望战场的局势。
对于李信这个书生上阵,李栓柱也在偷眼观察他的表现,当大战开始的时候,李信不出所料的流露出了震惊和惧怕的神色,这让李栓柱颇有点看他笑话的快感,可是不多时他扭头再看李信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书生居然迅速的便冷静了下来,脸上的惊惧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沉稳的表情,另外眼神之中精光闪闪,仿佛变成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这不由得让李栓柱有点惊讶。
他们这些跟着肖天健的人,也都是从民夫逐渐在战场上锤炼成了现在的将领,当初第一次在战场上见血的时候,许多人甚至吓的尿湿了裤子,在他看来,李信这个书生,起码要用相当长的时间来适应这种血肉横飞的战场,可是没成想才一会儿时间,这个书生便开始沉稳了下来,这不由得让李栓柱惊讶,同时还心生佩服之心,觉得能让肖天健重视之人,果真有其不凡之处,想必这个李信肯定也不是个泛泛之辈才对,否则的话肖天健也不会这么对他看重了。
“李先生看此仗我们打得如何?”李栓柱扭头大声的在喧嚣的战场上对身后的李信问道。
李信看了一眼李栓柱,立即大声答道:“完全出乎在下所料!没想到贵军居然如此强悍,果真如同大帅所说,火器犀利异常!军纪严明,实乃是一支精锐之师!此战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以左良玉所部的表现,他们崩溃也就是在眼前了!在下恭喜将军这次又立大功了!”
李栓柱撇撇嘴道:“火器犀利是一方面,其实我军真正厉害的还是战阵,一会儿先生看吧!马上咱们就要突击了!哟!说来就来!大帅有令,令我们右翼率先突击!哈哈!好戏上演了!来人,传我命令,全军突击!给我打垮这些匪兵!”
李信扭头望去,果真看到中军的令旗开始不断的挥舞,随着令旗摇摆,在右翼的李栓柱直接掌控的几个方阵之中,很快便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
正在密集射击的火铳手们,听到了号声之后,军官当即下令停止射击,高喝道:“全体上刺刀!准备冲锋!杀!”
诸营随即传出了一片哗啦哗啦的上刺刀的声音,李信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刑天军的火铳手其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只能远距离的施放火铳杀敌,他们所用的这些鸟铳居然还配备有专门的短刃,这个时候被火铳手们纷纷从腰间的皮鞘之中抽了出来,牢牢的卡在了铳口上方,转眼这些鸟铳便成为了一杆杆短矛,瞬间在大阵之中便竖起了一片明晃晃的枪林。
随着军号声的节奏变换,兵将们随即便成排的开始放下了手中的长枪,一排刀牌手也随即上前,以手中盾牌掩住了整个大阵的前方,遮挡着直射向他们的箭支,更多的长枪手则放下长枪,高呼喊杀了起来,整个右翼的阵线立即便开始整体移动了起来,几个方阵如同一座座移动的枪林一般,正面便朝着已经被打乱的官兵阵列逼了过去。
已经接近到二三十步距离的两军也仅仅是一小会儿的时间,便撞在了一起,而此时官兵那边的弓箭手们几乎早已被刑天军扫空,仅剩下的少量弓箭手在看到刑天军发动进攻的时候,也飞也般的逃回了阵后,躲在阵中远远的朝着刑天军抛射弓箭,可是这样稀疏的箭支,对刑天军来说,基本上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双方大军如同两股铁流一般的重重的便撞在了一起,在两军之间随即便又一次腾起了一片血雾。
刑天军的刀牌手到了这里之后,迅速的成排蹲了下去,为身后的长枪手们腾出了空间,并且护住了长枪林的下方,而成排的长枪手们则瞪着通红的眼睛,嗷嗷怪叫着,奋力的拧腰、踏步、振臂将手中的长枪迅疾的朝着对面的官兵捅了过去。
而官兵们也同样怀着无限的恐惧,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武器,朝着刑天军捅了过来,瞬间两军的阵前都发出了一片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一排兵卒瞬间便被捅翻在了地上,不过刑天军的长枪要长于普通官军用的长枪,别看就是这两尺的长度,便决定了谁的生死,只是一瞬之间,成排的官兵便被刑天军的长枪手捅死在了阵前,有些官兵伤口中喷着血雾,惨叫着倒在地上,不甘的翻滚着抽搐着,最后落在他们眼中的,仅有蹲在他们面前的那些刑天军的刀牌手,用冰冷无比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对于刑天军这样的兵阵,官军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交手之后迅速的一排排的被捅翻在地,即便是偶尔反击杀伤了一些刑天军的部众,而随即伤亡倒下的兵卒身后便会有人迈步上前,接替了他们的位置,继续冷酷的朝着前方一次又一次的突刺。
冷兵器作战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虽然左良玉手下一批人也很是彪悍,这帮痞子流氓出身的人不拿别人的命当命,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可是在这样的屠杀面前,他们还是被吓的尿湿了裤子,右翼的突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整个官军的左翼便被他们压的开始后退了起来。
左良玉也注意到了自己左翼的情况,狂吼着下令让左翼的兵马挡住刑天军的攻击,可是他的命令传下之后,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左翼的官兵还是不可遏制的在刑天军的攻击之下一步步的后退,逐渐的使得官军的左翼开始塌陷了下来,渐渐的使得左良玉中军位置变得突出靠前。
李信这会儿早已是看的热血澎湃了,他恨不得自己也能像长枪手那样,冲到阵前,亲手参与这场大战,连他坐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它新主人的冲动,便的开始兴奋了起来,不断的用马蹄刨着地面,并且打着响亮的响鼻,似乎想要驮着它的新主人,亮开它的四蹄,冲出去一般。
李栓柱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李信道:“先生果真好胆色,不过这会儿用不着咱们冲杀出去,大帅早就说过,这种战争,军将的责任就是指挥,只有到追击的时候,军将才可以率部冲至前面,李先生不必着急,等一下会有机会给你亮一下你的功夫的!”
李信心潮澎湃的在马背上抱拳道:“多谢李将军指教!李信受教了!以后将军莫要再叫我什么先生,还是叫我李信好了!先生二字是不敢当的!”
李信这么说很对李栓柱的脾气,李栓柱哈哈大笑着,伸手在李信肩膀上拍了几下道:“好!我李栓柱是粗人,先生这么说,正合俺老李的脾气!走吧!该咱们上了,天黑之前,打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