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经由秋意冲淡,涂抹在许愿赤裸的肩头,有着奶油般的细腻,她低着头,久久没有反应。沈诏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嘴唇在她手背上反复亲吻。虽然还不知道那之后他们发生了什么,但他终究还是又得到了愿愿。会主动在人群里拦下他,抱住他哭泣的愿愿。会因为他说不爱,而伤心的愿愿。许愿咬了咬唇,问道:“你……记起来了?”“嗯,还有一点连续不上,但我记起来了很多。”沈诏跪在床边,微微抬头看她:“愿愿,我很爱你……诏诏很爱你。”许愿膝盖曲着,团住自己,下巴搁在膝盖上。“我知道了。”“那原谅我吗?”许愿摇头,“我都这么丢人地喜欢你了,怎么还会因为那个事记恨你。”“不丢人的。”沈诏蹭了蹭她的小腿:“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你能喜欢我。”许愿推了他的脑袋一下,“那你还要把我忘了,走开,我现在不想理你。”沈诏偏要赖在她腿边蹭,高挺的鼻梁和面颊贴着她的腿转动:“不是的,我没有故意要忘记你。宝宝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是最不愿意忘记你的人。”“宝宝每次跟我说的气话,都刺得我这里难受。”他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很贪心,见不得宝宝在意别人,对别人笑。昨天你和那个医生笑了好久……你还总是拿我取乐,说你只喜欢……”他的语气逐渐低落无声,最后的话说不出口,许愿却懂了他的意思,按着那块地方摸了摸。“现在呢?”“现在不痛了。”她柔软的指头像有魔力,按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轻易解除了他的痛苦。许愿盯着他良久,眉头向上皱在一起,咬着嘴唇似笑似哭,悲喜都混成一团,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沈诏,我爱你。”-恢复记忆后,沈诏所谓视察工作的托辞一下子暴露无遗,只要她在,他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如果她不得不出门,沈诏求不得她的应允跟着她,就会失落地看着她离开,眼巴巴等她一天。许愿把围巾解下来挂着,笑着亲了亲他低下来讨赏的脸,“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沈诏捂着她冷冷的小手叠在自己掌中暖了暖,解释道:“今天头还有点痛,多休息一天。”许愿思索了下:“明天我再陪你去看看医生吧。”“好。”“那你计划哪天回江城?”“……”“怎么了?”“不想回去,想和你在一起。”“你可是总裁诶,怎么这么没有事业心。”沈诏被她打趣了,徐徐牵着她往沙发走:“我的事业心一定都被你吸走了,你总是比我还忙。”她坐下,他顺势抱住她:“也不是,江沈的管理梯队已经换代完毕,新总裁其实也早就选好了,现在日常运营已经是他在负责,我实际上只是董事局主席,给自己放几天假不妨事。”许愿听懂了他的意思,“年纪轻轻就退居幕后,你要干什么?”沈诏挑眉笑:“等着给小许总相妻教子,算不算重要的事?”许愿被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弄得也绷不住笑了,手指被他手心的热量暖着,主动和他相握住:“嗯……勉强算吧。”沈诏的记忆恢复了,但又没有完全恢复。他对他们订婚以后的事情毫无印象。自然也就不记得,她曾经背叛耍弄过他。许愿甚至有点对此感到庆幸,沈诏不记得她的背叛,才会这样心无芥蒂地爱着她。许愿让沈诏先过去,自己听完总结会议再去。她心里惦记着他的失忆,在短信里给陈医生详细说了他记忆断层的情况,心神不宁地收起手机,托着脸听新基金经理做汇报。散会时正好下午五点,许愿摸出手机看了眼陈景生的回复,微微皱眉。诏诏他……“小许老师今天走这么急?”许愿整理好外套,拎上手袋,侧过脸时嘴角划开属于少女羞涩的笑意,“嗯,男朋友在看医生,我过去陪他。”“天呐,小许老师居然交男朋友了。”“这不得让我们都开开眼,谁能让小许老师也动了凡心?”许愿只笑,还不想过多解释:“年会可以带家属,我到时候带他来一起吃饭。”在一片唏嘘八卦的轻松氛围中,许愿独自进了电梯。今日下班甚早,写字楼电梯顺畅地抵达负二层。电梯厅外白炽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她轻盈的脚步声在空旷空间中回荡。“许小姐。”许愿住了拉开车门的手,“张叶?”张叶站在柱子边同她微微躬身道:“许小姐,我需要您跟我走一趟。”张叶一如既往地礼貌,许愿却已经从他公事公办的表情中发现了猫腻。许愿懒得虚与委蛇,不疾不徐收回搭上车门的手,正面向他:“沈家谁要见我?”张叶俯首回答道:“是老沈董。”“怎么,他发现沈诏已经不争气地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情?”张叶恍若未闻她话中嘲弄,继续道:“沈董在车上等您。”许愿脸色冷淡下来,没再说什么,抬了抬手,示意他带路。她可以不给沈家人面子,但并不想让诏诏为难。一辆低调的加长车停在不远处,许愿坐了上去,没有半分见家长的忐忑,上挑的眼尾反倒不经意透出护犊子的挑衅。她打量了眼端坐的老人。他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不像寻常这个阶层的老一辈们一样富贵身圆,是难得的清瘦风骨。沈诏站在人群中的玉树临风,总有一点是来自沈家人给的基因。许愿眼皮微微垂下,致意时多了点诚心,“沈董。”沈渊岿然不动地目视前方,任她打量够了,才出声道:“我还记得你给我问安时候的样子,当年恩受沈家聘礼的小丫头,一转眼是炙手可热的基金董事了。”许愿明白,这是已经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地扒过底了,自然,她当年那些暗箱cao作、幕后狙击的手腕,也不会再能藏于水下。沈渊冷笑,“沈诏看人倒有自己的一套,知道你是个能成事的,怎么当时我就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沈渊把“本事”二字咬得有些重,许愿知道是讽刺自己,非但不恼,笑意发散起来,咯咯地笑个不停,惹得张叶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窥视。沈渊觑了她一眼,“你笑什么?”“我笑,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我最大的本事,是能收服得了沈诏。”许愿双手撑在膝盖上,笑眯眯地托着下巴道:“而许薇恰恰没有这样的本事,是不是?”沈渊眉毛都不动一下,面色坦然:“她确实没有这样的本事,是我抬举了她。”“您现在歇了这个心思就好,不然我一生气,真做一回狐狸精,撺掇沈诏别回家去了也说不定。”沈渊鼻腔里发出低沉的一声哼,“你就这么确定,沈诏会为了你,跟我这个老头子过不去?”这一言一语,虽都是玩笑的语气,但都藏着各自心照不宣的锋芒。沈渊的问题问到了许愿的心坎上。她最担心的……是诏诏会知道她做过什么,彻底看清她。许愿没有沈诏会全心全意爱她的把握,但只要他爱她有五分,她也要在这里装出十分的气势。“您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沈诏要是只把我当可有可无的女人,又怎么会为了我留在这呢?”听出许愿在自乱阵脚,沈渊神情自若,捞起桌板上一只带盖的茶盏,摇头道:“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出卖他,出卖沈家,又怎么从中全身而退,踩着他的心血事业上位的。”果然来了。许愿手指一下一下扣着自己的膝盖,嘴唇笑着,笑意却分毫未达眼角。“沈诏的记忆断层,有一段完全缺失,果然也是您的安排。”沈渊撇去茶汤浮沫,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我不这样安排,那孩子还活得下去,等得到你第二次来祸害他?”许愿敲打膝盖的手指节奏骤然乱了。沈渊微微侧目,双眼如鹰隼般锐利:“他是对你情深意重,可丫头,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的情吗?”他说到这里,忆及ICU里沈诏差点抢救不过来的样子,捏杯的手都忍不住发颤:“你瞒天过海脱了身,可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他差点就跟着你去了。”许愿的呼吸被冻住了,面容如塑像纹丝不动。老人追忆往事,越说越叹息,“他心思缜密,我关他七天七夜的禁闭,逼着他接受洗脑忘记你,那是何等痛苦,要不是他实在活不下去,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他?”许愿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游说或是为难的准备,她以为自己决心够坚定,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不会为所动。以前的事,只要诏诏还要她,她总有机会弥补。可她没想到以情字为刃,割在身上竟会这样不见血地痛。明明车内开着热空调,窗玻璃凝着一层水汽,室内温暖如春,许愿却如坠冰窖,身上血液无端被抽空了般,四肢冰凉,心房窒痛。另一边。沈诏死死盯着屏幕那头没了血色的许愿,眼睛也跟着染上了血丝。“沈总。”“谁准你们欺负她的?”沈诏握着栏杆,手背青筋暴起。保镖们根本不敢直视他,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唯唯诺诺地上前道:“我们哪敢啊,这是沈董要我们……”沈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决然疯狂,“那又怎么样,爷爷也不能欺负愿愿!”愿愿在受欺负,在委屈难过,小模样伤心得不得了。不知要哄多久才会好,他不在她身边,都不能抱她一抱。沈诏心疼难止,一眼也看不下去了,可脚步刚迈出去,脑仁充血胀痛到极点,捆缚的记忆即将冲脱束缚。几个保镖齐刷刷地弯腰九十度,几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就差跪到地上:“求您了沈总,您不能过去,沈董下了死命令的。”沈诏咬碎牙根,只想到一件事。他要去保护愿愿。双腿如被灌铅沉重,每前进半步脑海里都是天倾地旋,直到怎么也迈不动。沈诏徒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头痛得喉头泛起腥味,茫然地看着虚空喃喃:“我忘记了什么?”-“不让他记起你的死,是为了保护他。但你不离开,我做这些就没有意义。”沈渊酝酿够了火候,徐徐饮尽手中清苦的茶,无声一叹:“许小姐,还是你主动跟他提吧。只要你离开,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我也就此揭过,保留你在他心里的体面。你害了他,却也从此救了他,以后沈家和你,两不相欠。”许愿努力挺直着背脊,面色苍白,兴许还能看出样子狼狈,但她已经管不上了。“我明白了,我会去跟他说的。”